第12章 12挛鞮越

挛鞮烈眯了眯眼睛，危险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

哼，汉人真是柔弱，一碰就青了。

旁边一个大汉皱着眉头不满道：“太子过分了吧。”

此人站在挛鞮烈身边，双手抱胸，想来职位不会太低。

挛鞮烈冷笑：“你在教我做事？”

那人也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慕容璋的发冠掉落，头发也散了下来，遮住他冰冷的眼睛，只留下青紫的带着血迹的侧脸。

真带劲啊……

不屈又冷漠的美人。

怪不得陈行远一见他就要封为王妃呢。

慕容璋抬手擦了擦嘴角，鲜血在他掌心尚温热，忽然轻笑一声，声音如同清泉流过石块清脆动听，带着一丝轻蔑。他缓缓起身，动作轻柔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全然无视众人。

挛鞮烈更喜欢他了。

刚刚确实看着他的眼神不满，一踏入这个毡包，就意味着已经沦为阶下囚，居然还能用这种宁折不弯的挑衅他的眼神看他，这让他怎么能高兴！

但现在嘛……

挛鞮烈本来也只是想教训他一下，让他在以后乖一点听话一点，那种眼神也实在让他不爽，好像他是什么野蛮族群一样。

确定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并非作秀之后，倒是不生气了，这人倒是有几分骨气，不过嘛，他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骨气。

别着急，来日方长。

挛鞮烈饶有兴趣：“你笑什么？”

慕容璋看向他，扯了扯疼到麻木的嘴角：“我在笑，堂堂左贤王，也不过恃强凌弱之辈罢了。”

挛鞮烈果然受不得这种刺激，大怒：“你说什么？”拳头又忍不住地抬起来，正对着慕容璋的脸。

慕容璋轻抬下巴，眼神中带了几分挑衅和蔑视。

挛鞮烈的拳头捏的嘎嘣嘎嘣响，看他面带嘲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丝毫不惧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下了，他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说恃强凌弱之后，又一次凌弱，面子实在挂不住。

他拳头散开，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满腔的怒火全都咬碎牙咽下，扯出来的笑容有些扭曲，虚假又凶狠：“你等着。”

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先退去。

屋里就剩二人。

挛鞮烈转着圈的打量他，他脊背挺直，风度仍在，尽管身处劣势，傲骨依然不改。

挛鞮烈的目光再次落到他唇上，忍不住地，伸出手指想要碰他的脸。

慕容璋偏头躲开了，眼里一闪而过厌恶之色。

老男人。

挛鞮烈略带不满，强硬地拽着他的头发，用带着厚厚茧子的指腹，摩挲着他的唇。

真恶心啊……

慕容璋头皮也疼，嘴唇也被磨的发疼，他的手抓着挛鞮烈的手腕，勉强缓解一下头皮的扯痛感，一口狠狠地咬在他拇指上，用力之大险些把他的手指咬断！

挛鞮烈吃痛，大叫一声，连忙拽着他的头发将他扔出去，脚步虚浮，他又强壮，很轻易的，就将慕容璋又一次甩在地上。

手掌擦破，浑身疼痛，不用多想，肯定青了，没事，没断就行。

草原人是很雄武的，常年骑马动武，肌肉都比别人要更壮实一点，挛鞮烈也不例外，他仔细看了看手指，鲜血淋漓，隐隐有白骨露出，他啐了一口，暗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叫来人，将慕容璋关起来。

慕容璋能感觉出来，挛鞮烈对自己的兴趣仍然存在，不单单是这张漂亮的脸。

慕容璋走路不太稳，一摇一晃地跟在那些人身后，将他带进了一个毡包里。

“现在，这里就是你的房间，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但是不能离开。”那人板着脸说。

慕容璋点点头，要了点膏药，用力掀开厚重的帘子进去。

里面空间挺大，东西却不多，一个床，一个桌子几个凳子，也没有什么别的了。

他坐在床上歇了一会，玄色的衣袍脏兮兮的，膏药送来，他拉开裤腿，整条腿上尽是青紫的痕迹。

他一边上药，一边不自觉的想。

当时陈行远的手指摩挲过他的脸时，也只是粗糙的薄茧，动作轻柔，像是撩拨。

慕容璋的眉眼柔和。

也不知道兰因公主在哪里。

走一步看一步吧。

挛鞮烈确实不细心，什么东西都不记得给他置办，慕容璋简单要了些物品，正踌躇着要不要换上他们本地服饰，挛鞮烈一把掀开了帘子。

慕容璋背对着他，并没有动，正对着一个宽大的衣裳发呆。

他仔细一看，艳红色的长袍，刻着青铜狼头的宽腰带，正是他们本土服饰。

他突然笑起来，脸上的刀疤皱巴，异样的眼神来回看着：“穿啊，怎么不穿？”

慕容璋微微叹气：“这就是草原的待客之道么？”

挛鞮烈瞪大眼睛：“怎么，你不喜欢你就要连带着草原一起说吗！哼，你想要也没有，你们后夏跟我们少有通商，后夏服饰我们可没有。”

慕容璋又是叹气。

挛鞮烈的心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痒痒的，他也觉得这个男人穿这种华贵的服饰好看，但是要从这里找出来一件给他穿，也不容易。

慕容璋并不是非要穿这个，只是正好听见他来了，那么逗他一下，总不能允许他随意打人，自己什么都不干吧。

他只是简单试探一下，为了这个美色，他能做到多少。

挛鞮烈放缓了声音：“好了美人，你穿什么都好看，就这个吧，我也想看你穿。”

慕容璋咬牙切齿，这个老男人。

清清冷冷的眼神扫了一下他的眼睛，冷漠疏离，挛鞮烈自动忽视了他嘴角的青紫，两个眼睛粘在他身上下不来了。

“出去。”如果可以，慕容璋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挛鞮烈一听这个，有些着急了，急忙上前两步就想搂住他，慕容璋表情有些维持不住，皱眉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使得两个手伸在半空不上不下。

挛鞮烈一愣，又讪讪地说：“哎呀，别生气，今天是我的错。”

中原男人，真带劲啊……

他砸吧砸吧嘴。

跟那个公主又不太一样。

他看向他玄色袖子下的手腕，白皙纤瘦，好像自己一用力这手腕就会折。

在风沙之地行走了七八天，居然还这么白。

挛鞮烈有些心猿意马。

“出去。”慕容璋又重复了一遍。

挛鞮烈眯了眯眼睛，略带不满，最后还是耐着性子道：“好了美人，别生气了，我去给你找衣服来。”说罢扭头出了帐子。

慕容璋眉头拧的死死的，盯着那强壮的身影离开。

往死里打他，他也能受着不吭一声，但是要是这么恶心他，他可受不了。

挛鞮烈居然真找到一件来，兴高采烈地拿着衣服跑进来，献宝一样的捧给他。

慕容璋冷眼看着，并不作声。

挛鞮烈也没注意，抖了抖衣服，玄色衣袍就这么抖落开来，露出完整的模样。

与他身上的这件不算像，工艺没那么好，袖口也不会用金线绣着祥云，只粗糙地绣了几段竹叶。

挛鞮烈半晌等不到他说话，以为是不满意，便说：“没找到别的了，先将就穿吧，明日再给你找找，让他们与北元通商，买卖绸缎来做，今日我们先睡吧。”已经急的不行了！

“出去。”他又得到一句出去。

挛鞮烈解释：“不是我不想找啊，明天嘛，明天给你多找几件换着穿，这个也是新的，挛鞮越新买的，谁都没穿过，让我拿来了，不会给你别人穿过的。”

慕容璋听进去了：“你，放下，出去。”

挛鞮烈怒了：“你蹬鼻子上脸是吧？老子愿意哄着你那是给你脸，不要给脸不要脸，老子今天就要睡这里！”说着他的脸就要凑过来。

慕容璋一拳就干上去了。

给了挛鞮烈一灯泡，他捂着眼睛疼得跳脚：“你，你……你真是找死！”

想打他，却又犹豫了一瞬，就这一瞬，慕容璋又给了他一电炮。

这下两个眼睛都乌黑了。

挛鞮烈“你”了半天，最后捏着拳头气的走了。

慕容璋虽有些好奇他为什么没还手，但也懒得想了。

来这里恶心他呢。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心情有点好。

挛鞮烈刚走，一抹雪白的身影又拉开了帘子。

那人面容俊朗，有几分像挛鞮烈，却又带了些柔弱，面皮干净，比挛鞮烈顺眼很多，穿着绸缎的衣裳，与他们热爱羊毛的倒有些不一样。

他眨巴眨巴眼睛：“王妃？”

慕容璋眼神冷下来：“你是……”

他轻笑一声：“王妃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果然是挛鞮越，挛鞮烈的亲弟弟。

据说两人相差十来岁？

慕容璋“哦”了一声。

挛鞮越走上前来，手里拿一把折扇，呲啦一声拉开，佯装风雅，他仔细看了看慕容璋的脸，说道：“王妃见谅，我哥哥就是个莽夫，平生只知道挥拳舞棒的。”

慕容璋有一点无语，喜欢挥拳舞棒就能一见面打他一顿吗？

他喜欢黄金怎么不去抢钱庄？

见慕容璋没有理他，他恍然大悟般，像模像样地学了个中原的礼节：“见过王妃，在下挛鞮越。”

慕容璋还是不理他，照着铜镜仔细端详着脸。

他已经端详了很久了。

挛鞮越拿着扇子使劲扇了扇风：“在下还不知道王妃叫什么名字呢。”

慕容璋这次回答他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这些天来，他也不太敢想，为什么会让他单独出使匈奴，总害怕这个原因会让他们两个之间产生隔阂。

他还不想与她决裂，这张脸，他还是希望能以完美的姿态出现在她身边。

挛鞮越眯了眯眼睛，语意莫名地道：“王妃对摄政王，还真是情根深种。”

慕容璋略带疑惑地看向他，好似听不懂他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挛鞮越笑了笑，他以为他已经知道了，没想到还不知道，不知道的好啊。

挛鞮越看着他完好的侧脸，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王妃叫慕容璋？南越有个太子，好像也叫慕容璋。”

慕容璋没有否认。

挛鞮越又笑起来，眉眼不似他哥一般凶狠，倒是因为身体原因，有几分和目之相。

“我早该想到的，没办法，谁让你相公把你藏的太好了，后夏闹的沸沸扬扬的，我都查不出来你的身份，名字还是你进城时查到的，原来这么简单。”

慕容璋正喝水，拿着水杯的手一抖。

挛鞮越又叹道：“可惜我这个哥哥，也没什么脑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猜不到你是哪里人，要来做什么，只以为是我为他找来的男宠。”

慕容璋也想给他一拳。

挛鞮越又不感叹了，看着他冷漠的脸，坐到一边：“我已经说过我哥哥了，让他不要动手了，你呢，也听话一点，这样不就两全其美嘛！”

去他的两全其美！

这一对兄弟俩都恶心人的很。

慕容璋放下杯子，简短道：“说完了？”

挛鞮越眨眨眼，不明所以。

“出去。”

兄弟俩喜提同样的待遇。

挛鞮越摸了摸鼻子，反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

“你不要生气嘛，都是男人，为什么你能委身于陈行远，却不能与我哥哥呢？我看我哥哥也挺喜欢你的，到时候让他学学你们的礼仪诗词，也附庸风雅一下，不比那陈行远差吧，她也不过是个莽夫，成天拿两把大刀砍来砍去的……”挛鞮越又开始感叹了。

这怎么能一样？

慕容璋双标起来。

狗才要跟你哥哥一起生活。

不过慕容璋还是有些好奇他的结论：“为什么？”

挛鞮越说着说着就忘了说的什么了，也可能是太久没人跟他长时间说话了，他恍惚道：“什么？”

慕容璋难得耐心：“为什么拿刀就是莽夫？”

挛鞮越一愣，可能是没想过他的注意力会放在这里，他哈哈笑道：“你们中原人，哦不，你不是中原人，应该是他们中原人。”

慕容璋沉默了，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挛鞮越没注意，继续道：“他们中原人不是推崇剑道吗，剑比较风雅，是这么说的吗？风雅，哈哈，她跟这个词可不太沾边，成天拿着两把刀，跟屠夫一样，我比较好奇，为什么不去学剑呢？你们不是都崇尚剑道么？”

就那么负剑而立，冷眼相待，他们中原的武侠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想想就让人心生向往。

慕容璋沉默了很久，问：“你们不也有剑吗？”

挛鞮越撇嘴：“不一样，你们的剑术，耍的那么漂亮，出手又狠，我们没什么招式，就喜欢拿着刀枪砍。”

慕容璋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选择大刀，那么喜欢精致的人，居然没有选择长剑。

挛鞮越也没指望他能正经回答，又自顾自说：“看吧，一点风趣都没有，还是个小白脸，不如我哥哥孔武啊，真的不心动吗？”

慕容璋木着脸：“那你哥哥能打过她吗？”

挛鞮越犹豫了：“这还真……”

“好吧，”挛鞮越自己说服了自己，“你说的没错，她长的又好看，刀耍的又好，甚至识字也比我哥哥多，你看不上我哥哥确实有情可原。”

何止，你哥哥的缺点多的犹如天上星数不清。

挛鞮越又兴冲冲道：“怎么样？我的中原话说的可好？成语也用的那么好，这算不算附庸风雅？”

慕容璋沉默地盯着他兴奋的脸看了半天，才开口：“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