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鼎沸人间

天火裹着青铜液砸穿云层时,禹正跪在汶水断桥边。他新生血肉的右臂扎入河床,翡翠色经络顺着河道蔓延,试图稳住失控的九鼎地脉。河水倒卷成通天水柱,水幕中浮现三百里外的惨象——洛阳城的飞檐斗拱正熔成青铜汁,街市上奔逃的人群被鼎形雨点击中,瞬间化作跪拜的青铜雕塑。

“禹王碑……碎了!”

老治水官裴衍的嘶吼从身后传来。禹转头望去,那座刻着“永镇山河”的巨碑正在龟裂,碑文中渗出青铜脓液,将整座山崖腐蚀成蜂窝状。十七名治水官结阵护碑,他们的法器刚触及碑文,便被脓液融成铁水。

少女阿沅突然从乱石堆冲出。她怀中紧抱的青铜匣子咔嗒作响,匣盖弹开的瞬间,三百枚齿轮与簧片在空中拼成“盗时晷”。这精巧仪器刚触及天火,便将方圆十丈的时间冻结——熔化的青铜雨悬在半空,裴衍被腐蚀的半张脸定格在将腐未腐的瞬间。

“撑不过半刻钟!”阿沅的指尖在晷盘上翻飞,鼻血滴在齿轮间,“九鼎地脉逆转了五行,必须找到……”

话音未落,冻结领域突然崩碎。禹的翡翠经络暴涨,卷住阿沅滚入河底裂缝。青铜液在他们头顶汇成洪流,冲刷间竟浮现伯益的面容:“大人……姜鸢恶骨在鼎芯……”

河床裂缝深处别有洞天。青桐蜷缩在钟乳石后,脖颈烙印与禹的右臂鼎纹共鸣出幽光。她手中青铜刀正刻着星图,每划一刀,刀身便浮现姜鸢恶骨的冷笑:“小钥匙,你还能撑多久?”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禹的神识被强行拖入九鼎地脉——他看见地底奔涌的已非岩浆,而是沸腾的鼎液。三千青铜骑兵正沿地脉冲锋,马蹄踏过之处,山岳化作鼎器,河流凝成锁链。为首的骑兵掀开面甲,露出斗笠人半张腐烂的脸。

“带她们走!”裴衍的残躯撞入裂缝。这老人竟用血肉堵住洞口,脊椎骨卡在青铜液洪流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阿沅突然将盗时晷塞给青桐,转身扑向裴衍:“师父!用那个法子!”

禹的右臂鼎纹突然灼烧。他在剧痛中窥见裴衍师徒的隐秘:老人后背早已被青铜侵蚀,脊椎上嵌着七枚镇水钉;少女的胸腔内没有心脏,只有枚跳动的青铜齿轮。师徒二人相视一笑,同时捏碎丹田——

裴衍的青铜化躯体炸成屏障,阿沅的齿轮心脏迸发出血色光华。时间流速在此刻错乱,禹眼睁睁看着师徒二人的青春残影在时光中闪回:

五十年前的裴衍在洪水中托起幼年阿沅;

十年前阿沅为修晷器剜心铸魂;

三日前师徒在鼎液洪流前刻下遗书……

青桐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抹在盗时晷上。冻结领域再度展开,这次竟裹着三人冲入地脉深处。禹的右臂插入沸腾鼎液,翡翠经络与鼎纹交锋处,浮现出九鼎核心的真相——地脉中央悬浮的并非鼎器,而是被青铜锁链缠绕的汶水河神!

“他们……把河神炼成了鼎芯……”青桐的烙印渗出黑血。那河神的面容,竟与禹在修真时空见过的紫袍自己一模一样!锁链突然暴起,穿透青桐的肩胛骨将她吊起,鼎液顺着伤口灌入,将她改造成半人半鼎的怪物。

禹发狂般撕扯锁链,右臂新生血肉尽数溃烂。河神突然睁眼,口中吐出斗笠人的声音:“你以为自己真是救世主?”锁链上浮现出上古铭文,记载着残酷真相——历代禹族皆是河神化身,所谓治水功德不过是喂养鼎器的饵料!

盗时晷在此刻超载爆炸。青铜齿轮刺入河神瞳孔,暂时瘫痪了锁链系统。青桐挣脱束缚跌落,被禹用残破右臂接住的刹那,她将青铜刀刺入自己心口:“用这个……破鼎……”

刀身褪去铜锈,露出内里流淌的星髓——这竟是白虎神君消散前藏入她魂魄的归墟钥匙!禹握刀的瞬间,三百时空的记忆灌入神识。他看见每个世界的自己都在举刀刺向河神,而每个河神眼中都映着共工的核心黑雾。

地脉穹顶轰然塌陷。青铜骑兵杀到眼前,斗笠人的长戟刺穿禹的肋下。千钧一发之际,青桐抓住戟刃,任由手掌被割裂:“我看见了……第三卷的月光……”她脖颈烙印突然离体,化作金蝶撞向河神眉心。

大爆炸将三人抛回现世。禹在昏迷前最后瞥见——

裴衍师徒的残魂化作青铜镇水兽,矗立在沸腾的汶水中;

阿沅的齿轮心脏在河底拼成星图;

青桐的石化右手指向东方,那里有艘翡翠色的骨舟正刺破海平面。

月光沉入鼎液时,盗时晷的残片在禹掌心化作沙漏,流沙开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