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偏要毁掉!

林寒玉终日缠绵病榻,一点起色也没有。谢鸣渊每天草草处理好门派的政事,就回寝殿照顾他。

凌绝峰最近这三代掌门,先是谢明心身败名裂殒落,然后林寒玉被揭发是陷害前掌门师兄的伪君子,连接任的谢鸣渊也是个喜怒无常疯疯癫癫的人。凌绝峰的门人个个个惶恐不安,失望透顶,渐渐走的走、散的散,很快就衰落得不成模样。

这天正是隆冬时分,凌绝峰上的寒梅朵朵怒放。谢鸣渊去看林寒玉的时候看到了白影一闪而过,警觉地提高声音喝问:「谁?」

他定睛看,却没发现寝殿里除林寒玉以外有别的人。

「刚有人闯进来?」

林寒玉没回答他。

谢鸣渊倒也习惯了林寒玉的沉默不语,看着他虚软地躺着,盖着厚厚的被子,较前几天似乎又消瘦了些,撇了撇嘴。

谢鸣渊走到窗前,看见梅花盛开,心情就好了点,折了一枝红梅,放在林寒玉枕边:「师尊,宋师姑走了,凌绝峰上也几乎没人了,你陪我说说话吧。外面的梅花开了,像小时候在梅镇看到的那样好看。我折了一枝,你品评看看?」

林寒玉瞧了那支梅花一眼,就垂下眸子没有再看,手中自顾自地把玩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块白玉。

「哪儿来的东西?给我看看。」谢鸣渊起了疑心,放下红梅要从他手上拿走那块白玉。

「别碰。」林寒玉收紧了五指,消瘦的手牢握着白玉不放:「谢鸣渊,你先回答我一事。」

「什么事?」谢鸣渊问道。

「你.....到底有多恨我?」

谢鸣渊马上脸色一冷:「你要不品评一下我刚折的梅枝,要不把那块玉给我看,我现在不想跟你说别的事。」

林寒玉就不再说话,仿佛天塌下来也不愿再开口。

谢鸣渊一怒之下扫落枕边的那支红梅,发出一声轻响,梅枝上的花骨朵掉了一地。

「我当然恨,当然恨!我恨不得把你拆皮剥骨,看看你的心是不是寒冰做的,竟冷血至此!杀了我爹,又封住我记忆十多年,让我就算被你虐打得死去活来,还死心塌地当你是最好的恩师!我回答了,你把那玉给我!」

林寒玉勉力躲避着谢鸣渊的手,最终还是无力阻挡,被他一手压制着,扯开被子,捉住了手腕,强行掰开手指,取走白玉。

谢鸣渊反复观察这夺过来的事物,只见是一块小儿巴掌般大的白玉,入手冰凉,上面散落着梅花似的几点红斑,虽颜色奇特,但是玉质黯淡,没蕴藏什么灵力,不见得有何珍贵之处。

刚刚的对话勾起了他心中的怨恨,见林寒玉一反冷淡常态,为了这块玉挣扎反抗,心里一横,恶念陡然而生:「这块玉石于你很重要吗?我偏要毁掉,看你难过,看你哭!」

他扬手重重一摔,白玉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响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也听见了「咔嚓」的一声,看见了林寒玉像是从某种苦难中解脱了一般,那张被他折磨得苍白憔悴的脸忽地有了三分神彩。

「你......」

下一刻,林寒玉嘴一张,一大口殷红的血喷了他一脸。

「林寒玉!」

谢鸣渊竟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吐这么多的血,仿佛把全身鲜血都顺倒了出来,直到枯竭为止。

他被糊了一脸的血,视线模糊中摸索到林寒玉瘦弱软垂的手,臂骨、腕骨、掌骨、指骨皆寸寸断裂,连一根完好的骨头也没有剩下。枕上、榻上全都是呕出来的热血,再摸几下,全身许多骨骼竟然俱已粉碎,不似人形。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就是一块普通的玉石吗?林寒玉,你...你不是没有丝毫修为了吗?怎么可能自绝经脉?」

谢鸣渊如堕百丈冰窟,凄厉地喊了一声,胡乱抹去脸上的血,想把他抱在怀里疗伤,又不敢再动他分毫,看到地上碎裂的白玉,手忙脚乱地在血泊中捡拾:「是我不好,这玉、这玉我不摔了,重新拼起来还你就是了。林玉,你不可以死!」

他正在慌乱之中,榻上的人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鸣渊......」

林寒玉自被囚以来,就再没这样喊过徒弟。

「你.....你叫我?」谢鸣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扑在榻前,像面对最脆弱的陶瓷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惟恐损伤了他分毫:「师尊,你叫我?你想对我说什么吗?」

「我本顽石,竟不知道一直以来薄待了你......这样.....欠师兄的、久你的.....是不是都可以还清了?」

「师尊!」

林寒玉呕着血,眼前的人影、耳边的声音已经非常模糊,一味的晃来晃去,看不清楚。

多年来的人事物一一掠过,他还来不及重头细尝一遍,那些片段就都如风吹落叶般散去,只剩下一种遥远而模糊的感觉,是温暖的、柔软的,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包裹起来,微湿的暖意渗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怀念那种感觉。

谢鸣渊看着又爱又恨的人缓缓呼出最后一口气,呆住了没有动弹。过了顷刻,忽地脱力跪倒在血泊中,痛哭出声:「林寒玉,你骗我一次不够,为什么还要骗我摔破这玉石,趁机寻死?」

回答他的,是一片绝望的死寂。

谢鸣渊两眼通红,着了魔似的摇晃着尸身:「你不能死,我不许你就这样死了,为什么不早点服软认罪?为什么?」

那一天,悲声响彻凌绝峰。

稀稀落落的弟子闻声赶到时,那个年轻气盛的新任掌门已经不在寝殿中,被他幽闭着的前掌门林寒玉也不在。

门人沿着寝殿外斑斑血迹一路寻去,到了一处悬崖就没了线索。

他们心中惶恐,到崖下寻找,只见崖下一片血肉模糊,已经分辨不了尸骨到底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