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摇曳的狱灯,将潮湿牢狱的墙壁照得影影绰绰,霉味与腐臭在空气中纠缠。萧毓背靠冰冷的石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平复如惊涛骇浪般翻涌的心情。
终于,他抬起头,目光镇定而沉稳,直直望向牢栏外的狄仁杰。无数话语在他心腹间翻搅,可到了嘴边,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难以一吐为快。
狄仁杰双手负于身后,朝萧毓走近两步,一字一顿地说道:“萧公子,你务必沉下心来,审慎思考,再回答本官的问题。唯有如此,本官才有可能为你洗清冤屈。否则,等到明日定案,再想申辩,可就难如登天了。”
萧毓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心绪渐渐平复。他向前迈出一步,双手抱拳,朗声道:“狄大人,我愿如实回答您的问题。我本是蜀中人士,自幼父母双亡,在深山道观中,承蒙师傅收养,才得以长大成人。
近日,我下山游历至长安,长安的繁华盛景令我心驰神往。我听闻弘文馆学子们心怀家国,一腔爱国热忱,对他们甚是敬仰,甘愿在此做一名熏香茶童,绝无半点害人的心思。
自我来到弘文馆,每日熏香烹茶,至今已有半月有余,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没想到今日飞来横祸,恳请狄大人明察,为我洗去这不白之冤!”
狄仁杰眉头轻蹙,目光如炬,认真聆听萧玉的陈述。听完,他缓缓闭上双眼,陷入沉思。片刻后,狄仁杰猛地睁开双眸,眼中精光一闪,问道:“你的身世背景,本官已然知晓。萧公子,你近日在长安城内,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或是结下仇家?”
萧毓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狄大人,我初来长安才半月有余,一直住在四海客栈,平日里谨小慎微,怎么会得罪仇家呢?”
话刚说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变,“哦,对了!昨日下午,武后侄子武业宗喝得酩酊大醉,跑到弘文馆闹事。他竟把我误认成红妆女子,强行要掳我回府做焚香茶童。我拼死抵抗,才没被他得逞。幸好林墨公子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狄仁杰听后,眼前一亮,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哦?竟有这等事?你所言可属实?”
“千真万确!”萧毓胸脯一挺,言辞笃定,“昨日弘文馆内数百学子目睹全过程,林墨公子也能作证。除了武业宗,我在长安再没得罪过其他人。要是这也算得罪他,我实在冤枉。我不过一介草民,遭此欺凌,却无力反抗,还望狄大人为我做主!”
狄仁杰微微含笑,转身迈步离去,黑鹰如影随形。“萧公子,你且在大牢安心住上几日。此案明日不过堂应讯,待本官将事情来龙去脉查得水落石出,无论结果如何,定还你一个清白。”
萧玉听了这话,黯淡的眼眸瞬间燃起希望,扑通一声跪地,连声道谢:“多谢狄大人明察秋毫,为民做主!”
晨曦刚刚为宫殿披上一层金色纱衣,早朝的钟声便悠悠消散。文武百官如潮水般涌出朝堂,狄仁杰却趁着众人不注意,脚步轻移,靠近林墨,低语几句。两人心照不宣,先后前往弘文馆。
弘文馆外,森严的气氛让人窒息。官兵们排列得整整齐齐,长枪如林,密不透风。紧闭的大门上,一块醒目的木牌高高悬挂,
“今日闭馆,请诸位学子回去休息”的字样十分显眼。往日书声琅琅的弘文馆,此刻被一片死寂笼罩,只有狄仁杰和林墨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响。
狄仁杰整了整衣袍,上前一步,对着林墨拱手作揖,关切地问道:“林墨公子,听闻昨日你遭人投毒,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林墨嘴角浮起一抹淡然的笑容,轻声回答:“幸得太医及时赶来诊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话还未说完,一阵咳嗽声突然袭来,他下意识地捂住嘴,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无不透露出他的虚弱。
狄仁杰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担忧,“林公子,身体还未痊愈,千万不可过度操劳,一定要多注意休息。”
林墨缓了缓,微微点头致谢:“多谢狄大人关心。我瞧您此番悄悄约我前来,莫不是为了昨日弘文馆的投毒案?”
狄仁杰神色一正,点头说道:“正是。昨夜我连夜审讯萧毓,这萧毓生得清朗俊秀,气宇不凡,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清冷绝尘的气质,我总觉得他的来历并不简单。
再者,他称前日武后侄子武业宗喝得酩酊大醉,跑到弘文馆闹事,还把他误认成女子,欲强行掳回府中烹茶焚香。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相救,萧毓恐怕要遭大罪。此事当真?”
林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怒火燃烧,“说起这事我就满腔怒火!武业宗仗着天后的权势,竟在弘文馆这般神圣之地撒野,我怎能坐视不管!”
狄仁杰轻轻拍了拍林墨的肩膀,目光深沉,“既然确有此事,那武业宗极有可能因掳人不成,对萧毓怀恨在心。”
林墨目光一闪,略作思索后分析道:“萧毓不过是个初来长安的游方学子,与弘文馆的学子们相识不久,投毒害他们,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狄仁杰听闻林墨一番言论,不禁微微颔首,目光平和地看向林墨:“林公子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但我等办案,向来最看重真凭实据,丝毫马虎不得。
还是将五叶宗传来,仔细询问一番,方能确保万无一失。”言罢,他不动声色地招来属下黑鹰,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武业宗便悄然抵达红文馆。一进门,瞧见林墨也在,顿时眉头一挑,脸上闪过一丝嫌恶。
他双手抱胸,眼中满是挑衅,阴阳怪气地说道:“狄大人,找我所为何事?哟,我这病恹恹的表弟也在这儿呢。怎么,昨天那场毒,居然没把你毒死?我还眼巴巴准备着喝你的祭奠酒呢!”
林墨闻言,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双手紧紧握拳,指节泛白。他满心愤怒,恨不得冲上去给武业宗一拳。
可身上的余毒尚未清除,气血本就不畅,这一气之下,只觉喉咙一阵发痒,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气息也变得急促难平,身子微微颤抖。
武业宗见状,愈发张狂,仰起头哈哈大笑,笑声在红文馆内回荡:“我就说你这病秧子,早晚有一天得蹬腿咽气。死了也好,省得我瞧见你就心烦,坏我好事!”
狄仁杰目睹武业宗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面色一沉,声如洪钟般义正言辞地斥责道:“好你个武业宗!竟如此目中无人,愈发不知天高地厚了。说话最好掂量掂量,小心祸从口出!”
武业宗听闻,心中一凛。狄仁杰这番话,字字掷地有声,威严之感扑面而来。他忙收敛了几分张狂,微微欠身施礼道:“是是是,狄大人教训得极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就不跟这病秧子计较了。”
狄仁杰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地盯着武业宗,质问道:“前天,你在这儿酒后撒野,差点掳走萧玉,可有此事?”
武业宗脸上浮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嬉皮笑脸地回应:“哎呀,那不过是我酒后一时兴起罢了。过后我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再说,我这病秧子表弟不是已经坏了我的好事嘛,萧毓压根儿就没被我带到府上。”
“如此说来,确有其事!”狄仁杰目光如隼,紧逼道,“你因未能得逞,便对萧毓怀恨在心,进而下毒报复,是不是?”
五叶宗一听,猛地拍了拍胸膛,瞪大双眼,咬牙切齿地嚷道:“狄大人,您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我武业宗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去伤害一个无名小卒。
当时我酒后瞧着萧毓清朗俊俏,又擅长焚香烹茶,惹人喜爱,这才借着酒劲想带他走。要说因此就怀恨在心,实在不至于。我堂堂大丈夫,岂会被这些无名小卒绊住,还气出怨恨来?”
狄仁杰凝视着武业宗,心中暗自思忖:如果这件案子和武业宗无关,那事情可就愈发扑朔迷离,没那么简单了。
另一边,林墨自始至终涨红着脸,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武业宗,一副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