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的深夜,大理寺监牢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霉味、腐臭味与潮湿的腥气相互交织,在闷热的空气中肆意弥漫。
萧毓蜷缩在角落的乱草堆里,沉重的枷锁紧紧束缚着他的双手,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会引发铁链刺耳的摩擦声。他双眼紧闭,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在混乱中狂奔。
自从踏入长安,他始终谨小慎微,行事低调,一心只想在弘文馆谋得一席之地,潜心求知。即便身为熏香茶童,穿梭于高谈阔论的学子之间。
他也从不卷入他们对朝政的激烈议论,从不表明自己的立场,更不会盲目站队。可命运弄人,一场突如其来的投毒案,将他无情地拖入这不见天日的监牢。
狄大人迟迟不开堂审讯,这背后必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萧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从记忆的长河中打捞起蛛丝马迹。过去半个月在弘文馆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与学子们的每一次交谈,每一个细微的眼神,每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语……
突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刹那间,一丝笑意悄然爬上他的嘴角,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眸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在这如墨般浓稠、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就在她心中涌起一丝欣慰之时,“吱呀——”一声,沉重的监牢大门被缓缓推开。昏黄摇曳的灯光下,一个模糊的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牢门之外。
萧毓正沉浸在思索之中,忽听到牢门“吱呀”作响,他缓缓抬起头,只见武业宗斜倚在牢门外。左手慢悠悠地晃着折扇,微风时不时撩动他额前几缕头发。
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着太阳穴。那双眼眯缝着,色眯眯的目光在萧毓身上肆意游走,浑身上下散发着玩世不恭的气息。
“萧公子,别来无恙呀?”武业宗拖长了音调,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
萧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厌恶,冷冷道:“托您的福,一切‘安好’。”
武业宗闻言,仰起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回荡在阴森的监牢里:“深陷这监牢,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竟还称得上安好?萧公子,这苦中作乐的本事,倒是叫人佩服!”
萧毓气得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锁链被扯得哗哗作响:“就算不好,那也是拜你这个瘟神所赐!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借酒发疯也就罢了,居然还在我的熏香、茶水中投毒,把我陷害到这步田地。你还有脸来见我?”
武业宗脸色骤变,“啪”的一声,猛地合上折扇,上前一步,脸上写满了恼怒:“呸呸呸!怎么你和狄仁杰一样,都认定是我投毒?
我武业宗虽说行事不羁,可投毒害人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我还不屑去做!我今日好心来救你,你竟这般误解我。看来,还是让你在这儿多吃些苦头,长长记性!”
萧毓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中怒火熊熊,大声吼道:“若不是你投毒,又为何深夜来此?你们这些纨绔子弟,向来仗势欺人!我不过一介乡野游民,不远千里游历至此,究竟哪里碍了武公子的眼?竟让我蒙冤受此牢狱之灾!”
武业宗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折扇在手中随意地摆弄着,“我再跟你说一遍,投毒的事与我无关。你在长安举目无亲,初来乍到,本应谨言慎行。
可你倒好,跑去弘文馆摆弄你的熏香烹茶,还真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弘文馆表面是文人雅士交流学问的地方,实则暗藏玄机,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就是一个小朝堂,说不定你不经意间就得罪了某位大人物,人家才想置你于死地!”
说到这儿,武业宗突然向前凑了凑,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不过嘛,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只要你答应到我府上,专心做我的烹茶熏香书童,把我伺候好了,我保证让狄仁杰主动放了你,保你平安无事。怎么样,考虑一下?”
话音刚落,武业宗便眯起眼睛,目光像一把锐利的钩子,紧紧盯着萧玉,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动摇的迹象。
昏暗的监牢里,摇曳的烛火将萧毓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此刻,他平复了情绪,语调温和却带着几分审视:“武公子,你三番五次提及,想让我去府上做烹茶熏香的书童。这背后,恐怕没这么简单吧?我不过一介贫寒书生,究竟哪点,能入得了武公子的眼?”
武业宗闻言,“唰”地合上折扇,发出清脆声响,随后仰起头,爽朗大笑起来:“萧公子果然心思通透!实不相瞒,你虽是一介书生,却清冷孤傲,气质独特。
模样更是比那些深闺女子还要美上几倍。相书上说,男生女相,日后必定大富大贵。说不定,我就是你命中注定的贵人。只要咱们携手合作,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萧毓听后,眼睛滴溜溜地转,涨红了脸,语气中满是抗拒:“恕我愚钝,实在不明白武公子的意思。我向来不喜欢被人当作玩物,只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话音刚落,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林墨带着两名侍从,悄然来到大牢门口,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武业宗远远瞥见,神色骤变,急忙压低声音对萧玉说道:“萧公子,千万别说我来过。要是让林公子知道,你定会有大麻烦!”
说完,他慌慌张张地再次合上折扇,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迅速躲进大牢深处的阴影之中。
萧毓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听到脚步声后,迅速整理好自己杂乱的思绪,努力让心神镇定下来。他抬起头,望向徐徐走来的林墨,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与谨慎:“林公子,深夜到访这阴森的监牢,不知所为何事?”
林墨一如既往,脸上挂着温和谦逊的笑容,眼神中透着沉稳与睿智。他脚步轻盈地靠近牢笼,每一步都踏在寂静的空气中,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压抑的氛围。
“萧公子,你来鸿文馆时日尚短,却陡然遭此横祸,实在令人意想不到。”林墨微微皱着眉头,眼中满是关切,“我一心想助你早日洗刷冤屈,不过还需要你的配合。”
萧毓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不知林公子想要让我如何配合你?”
林墨微微倾身,目光专注地看着萧毓,认真说道:“还请你将醉芳菲的配方和蕊珍茶的原料配方写下来,我带回去让人细细研究,看是否长期使用对人体有毒害作用。
当日鸿文馆内的剧毒,我也派人提炼查验了,正好可以做对比,这样或许对你有极大的帮助。”
萧毓听闻,眼眶微微泛红,激动之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林墨重重叩首:“多谢林公子仗义相助,此等大恩,我萧毓一定铭记在心!只是……”
萧毓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醉芳菲熏香和蕊珍茶乃是我师傅传给我的独门秘籍配方,实在不敢轻易传与外人,还请您见谅。”
林墨脸上浮现出一抹遗憾之色,轻轻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我虽有心帮您,却也无能为力了。”他微微摇头,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监牢中,昏暗的灯光摇曳不定,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扭曲又漫长。萧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抬眼望向站在牢栏外的林墨。
她的双眸,寒冽似冰川映雪,在这阴冷潮湿的监牢中,仿佛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又坚毅如未经雕琢的璞玉,质朴中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倔强;
深邃仿若夏夜星河,藏着无尽的故事与智慧。林墨的目光不经意间与萧玉四目相对,刹那间,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再也挪不开视线。
林墨心中暗自惊叹,这样一双独特的眼眸,清冷又迷人,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然而,他很快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萧公子,你是否有什么事想要告知于我?”敏锐的他,早已从萧毓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欲言又止的难言之隐。
萧毓下意识地悄悄打量了一下身边,又瞧了瞧林墨身后的随从。林墨心领神会,轻轻摆了摆手。狱卒见状,立刻上前打开牢门,随后带着两名侍从悄然退下,监牢中只剩下萧毓和林墨两人。
林墨缓缓走进牢房,俯身来到萧毓身前。萧毓见状,“扑通”一声再次跪下,声音中满是感激:“多谢林墨公子大恩,此等恩情,我今生今世永不相忘!
如今,若公子愿意帮我,且信得过我,我倒有一计,或可洗刷我的冤屈。”说罢,萧毓微微欠身,凑近林墨的耳畔,低声细语起来。林墨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脸上的神情从专注逐渐转为惊喜与意外。
待萧毓说完,林墨忍不住拍手称赞:“妙啊,妙啊!没想到,萧兄当真乃诸葛在世,竟能想出如此锦囊妙计!”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昏黄黯淡的灯光在监牢里摇摇晃晃,将萧毓和林墨的身影映在潮湿的墙壁上。看到林墨这般高兴,萧毓脸上也浮现出欣然的笑意,谦逊地开口:“林公子过誉了,这不过是我个人的一点浅见罢了。要是没有您出手相助,我纵有此想法,也怕是万万行不通的。”
林墨难掩激动,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萧毓的肩膀,甚至晃得他身形一动,言语中满是热忱与笃定:“萧兄,你只管放宽心!我这就去找狄大人,他定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不出三日,我保证你能安然无恙地回到鸿文馆。你且在这委屈再熬上两日,等我的好消息。只是,千万不可跟旁人提起我今晚来过。”
萧毓仰头望向林墨,眼中满是感激,暖意在心间流淌:“林公子放心,我定然守口如瓶。”那目光真挚而炽热,仿佛将所有的信任都倾注其中。
林墨带着随从,脚步匆匆却又沉稳地退出大牢,身影逐渐消失在监牢外的黑暗里。
林墨刚走不久,武业宗就从阴暗处大步迈出,满脸阴沉地来到萧毓面前。他冷哼一声,那声音里裹挟着满满的嫉妒与不满:“哼!林墨那个病秧子,深更半夜来找你做什么?”
萧毓一听这话,眉头微微皱起,一脸的不情愿,索性一声不吭。过了片刻,才冷冷说道:“此事就不劳武公子费心了。要是没别的事,还请回吧。”言语间,透着明显的驱赶之意。
武业宗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双眼怒瞪,像要喷出火来:“好你个萧毓,给你脸你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走着瞧,我定要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撂下这句狠话,他愤怒地甩袖转身,大步踏出大牢,那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监牢通道里回响,宣泄着他的满腔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