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磕碜

我和医生说话的时候,义庄的大门被风吹的不停地开合,门板哐当哐当地响个不停,俩人话还没有说完,从开合的两扇门板之间,骨碌碌地滚动进来几颗颅骨。

这东西就是老百姓说的骷髅头,是人的头颅烂光皮肉之后剩下的骨头,头骨白森森的,七窍分明,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仿佛还有绿光在一明一灭。

五颗头骨滚进义庄,像是有一根细线在牵动它们一样,滴溜溜的转到不同的方位。头骨仿佛一下子把整个义庄的出路退路都锁死了,陀螺一般的在原地飞速转动着。

医生拿出一把平时用来裁纸的破刀子,咕咚咽了口唾沫:“这好像是阴山道的五鬼阵,阴山道的人也来了。”

旁门左道里,势力最大的支派,无疑是黄沙场的胡家,胡家历代担任三十六旁门的总把子,无论地位还是家世,比别的家族支派都高上一头。

除了胡家,旁门里人数最多的支派,可能就是阴山道了。

阴山道的开山祖师,据说出身道家,在龙虎山学艺三十年,回到大河滩之后创立了阴山道,说起来,这不是正经的道家门派,但阴山道的开山祖师把道门的术掺杂旁门左道的秘法,独创出很多独一无二的法术,招揽了无数门徒,在河滩上名声显赫。

五颗白森森的头骨滴溜溜转了不下二三百圈,眼窝里面绿幽幽的光猛然一盛,五颗头骨像是五个鸡蛋壳,突然同时崩碎了。

一片乌云飘过天空,遮挡了月光,头骨崩碎的时候,义庄里仿佛闪出了五团若有若无的影子,影子无比的稀薄,用肉眼几乎观察不出。但是我这边还没有看真切,脚下一层一层叠加起来的破棺材,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左右撼动着。

义庄里的棺材都是胡乱用乱七八糟的薄木板钉起来的,不结实,尤其几层摞在一起,下头不稳,上面的棺材就要散架了。那股撼动棺材的力量无法形容,奔涌如河,好像要把整个义庄都拆掉似的。

“不成了,他们要动手了!”医生手里拿着刀子,可是却不知道朝哪儿捅。

层层叠叠的破棺材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撼动,哗啦一下坍塌了,我和医生赶紧躲到一旁。我的双脚刚刚站稳,脚下的地面噗地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脚脖子。

“小心!”医生踮着脚尖朝后退了一步,一边拉我的胳膊,一边喊道:“周鸭子家族的人,他们最擅打洞!”

地面伸出的那只手把我的脚脖子抓得很紧,我想要挣脱,可是没来得及动,从门外呼呼啦啦又飘进来五六个纸人,地面下的那只手死拖着我不放,我躲闪不开,硬着头皮想先把纸人给打出去。

咔嚓!!!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身后已经坍塌的破棺材之间,露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臂,这双瘦的和鬼一样的手拦腰抓着我,随即一抖。这一抖,用力用得非常巧,力量顺着我的身躯一直蔓延到脚下,又紧跟着一拉,帮着我把脚脖子上那只手给甩开了。

轰隆一声闷响,躲在地面下的人顺势破土而出,抬手就朝我抓了过来。

从棺材里伸出来的那只手虽然枯瘦,但灵敏且力道十足,他把我朝旁边一拖,顺势一拳,就砸到了那个破土而出的人身上。

“菩萨显灵……三十六旁门的人以多欺少,如今连鬼都看不下去了……”医生咕咚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从我们进了义庄之后,就觉得这里全是死人,却没想到周旋了这么半天,突然就从凌乱的棺材里面冒出了一个活人。

“好好一场梦,就让你们给搅了,这一觉,注定是睡不下去喽……”

救下我的人终于在棺材里说了两句话,紧跟着,他从坍塌的棺材之间探头爬了出来。第一眼看过去,我很难形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非常瘦,估摸着只有八九十斤的样子,麻杆一样,说不清楚有多大年纪,像是五六十,又像是七八十,脑袋光秃秃的,一根头发都没有,三角眼睛,刀锋鼻子,薄皮嘴,一双扇风耳朵,这样的五官聚集在一起,让这个人显得古怪又很滑稽。

这个长相很磕碜的人在我和医生进入义庄之前就已经在这儿了,只不过窝在死人堆里,我们谁也没有察觉。

“大俊!是你在这里。”

这个磕碜大叔一露头,义庄的门外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我的心里猛然一紧,看样子,门外那些人跟这个磕碜大叔是认识的。

“大俊,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把这俩人给揪出来。”

“他们怎么得罪你们了?”磕碜大叔舒展了一下身子,说道:“这个小伙子被堵到这儿,还想着先让同伴逃走,是个仗义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为难他了。”

“大俊!你可要掂量清楚,这件事不是小事,胡老大亲自吩咐的。”

“胡老大?黄沙场的胡老大?”

“前些日子,大头……大头佛到胡老大的庄子里去了,救走了一个人,双方因此翻了脸。大头佛到庄子里去的时候,这两个人也在场,胡老大疑心,他们跟大头佛是一路的。”

“还有,这小子先前冒充张半城的孙子,到胡家去住了一段日子,当时想着还没什么,现在想想,估计就是帮大头佛探路去了。这件事孰是孰非,你心里有数了吧,赶紧,把他们给弄出来。”

磕碜大叔听完他们的话,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我,问道:“小伙子,你跟大头佛认识?”

“算是认识。”

“你当天到黄沙场胡家,是跟着大头佛一起去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抵赖也没有任何用处,我不想撒谎,更不想低三下四地去求人。

“大头佛要去救人,我正好也有点别的事,就跟着一起去了。”

“好,好得很。”磕碜大叔的眼睛眯了眯,嘴角露出了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