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智能消遣用魔导机

“典，难绷。”

休伯利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那三个字就明晃晃地出现在屏幕上，宣告着自己强烈的存在感。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发问。

总感觉这机器的态度不太友好。

“乐。”魔导机发出一声嗡鸣，“就不告诉你。”

休伯利有点生气。

他身为贵族，哪怕最傲慢的皇室嫡裔都要对他保持礼节，结果现在被一个铁皮疙瘩以近乎羞辱的方式戏弄。饶是他再好脾气，也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怒从中来。

“麻烦你尊重我一下。”他努力用克制的语气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可话一说出口，休伯利顿时又有些后悔。

对一台魔导机说“请尊重我”？这听起来像是在对家中的茶几讲道理……

果不其然，魔导机那边迅速回应，语调中多了一丝幸灾乐祸：

“急了，你急了。”

“……”

休伯利只觉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既无法发作也无法咽下，全身上下仿佛被这几句话抽去了大半力气。

若对方是个活人，休伯利大可以亮出自己的身份，再派下属教训他一顿。可偏偏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台人造的魔导装置。

若是他真和这玩意计较，不就变成蠢货了？

金发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看那块闪烁着微光的屏幕，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心底升腾。

他知道艾尔莉性格跳脱，不好打交道，所以一开始就做好了和她展开一段艰难社交的心理准备。哪怕对方言行再古怪，他也准备抱持容忍与尊重。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连她的面都没见到，就在门外被一台莫名其妙的魔导机反复羞辱。

“好吧。”休伯利竭力让不那么咬牙切齿地说，“你家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魔导机秒回：“赢麻了，菜比！建议孝敬你爹爹，懂？”

“…………”

一瞬间，休伯利感觉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全部遭受了一万点暴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生物，其中也不乏匪夷所思的存在。

傲慢又谦卑的贵族、疯癫而天才的魔法师、粗野却真挚的兽人、诡计多端与高贵并行的精灵……甚至，还有醉醺醺地和祖传圣剑漫谈到深夜的荣光骑士。

哪怕再难以理解，休伯利总能说服自己——他们都是至高神的造物，是神明意志的多样体现，存在便有其意义。

当遇见不对胃口之人时，休伯利也是靠着这种说法，让自己维持兰斯洛特家族的体面和优雅。

但，今天，他的信仰发生了动摇。

他实在无法接受，至高神容许这台魔导机存在于世上。

他实在无法接受……至高神能够容许这台，傲慢无礼、莫名其妙、毫无逻辑、语气欠扁至极……的魔导机！存在于世上！

帝国贵族圈子都传言，泽兰西亚家的末女，艾尔莉·泽兰西亚，是个名副其实的“机械痴”。

她从小便对齿轮与铭刻术式感兴趣。别的贵族小姐在家里弹琴插花、优雅地出席茶会，她却一头扎在工具间，满身机油地拼接一堆看不出用途的魔导构件。

还有小道消息说，泽兰西亚的宅邸里，有一面坍塌的墙，便是某人把研制的试验性魔导装置不小心搞过载了才炸掉的。那面墙至今尚未修复，便是某人的父母要让家族中人牢牢记住这个教训，对待某人千万不要手软。

泽兰西亚家也不是没试图纠正艾尔莉的“兴趣方向”，但毫无成效。

于是，在屡次劝说无果之后，家族终于决定，与其放任她继续疯癫，不如干脆帮她订下一门体面联姻，希望藉由结亲，借助另一位名门少爷的影响，让她多少回归“大家闺秀”的轨道。

这让休伯利怀疑，艾尔莉不会是为了反抗家族，才故意把这玩意拿出来作为挡箭牌的吧？

这……一个不小心，就会影响到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啊。

若真如此，她也太大胆了。

但经过一番难以言喻的羞辱，他很难不用恶意揣测这位素昧谋面的艾尔莉小姐。

泽兰西亚家的女佣这时回来了，她似乎没有看到休伯利方才的狼狈，对后者微微欠身。

休伯利恨得牙根痒痒，内心一已经手拆机器上万次了，却也得竭力维持表情平静，向女佣询问道：“在下，现在可以面见艾尔莉·泽兰西亚小姐了吗？”

出乎意料，佣人恭敬地低下头，

“十分抱歉，少爷。”

“小姐的命令很明确，任何人若未能通过‘智能消遣用魔导机’的测试，皆不具备进一步交流的资格。”

“不过，请您放心。改日泽兰西亚夫人一定会亲自前往府上，向兰斯洛特公爵表达真挚的歉意。”

“……”

休伯利垂下眼睫，沉默良久，然后转身离去，甚至忘记了道别。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踏出庄园正门的，只记得太阳很大，风却很凉，凉得他想哭。

像是突逢一场莫名其妙的败北，他的尊严在那扇门口，被一台破铜烂铁反复碾压，连点像样的情绪都提不起来了。

就在少年走出宅邸不久后，伫立在庭院中的那名女佣，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走入院墙投下的阴影中，在无人目睹之中，指尖轻轻一拂面颊。

光影消散，一张明媚张扬的少女面庞随之浮现。

栗棕色的卷发垂至肩头，眼眸明亮又藏着几分古灵精怪，丝毫不像一名循规蹈矩的女佣。

少女笑着蹲下身子，抚摸那台把兰斯洛特少爷气得咬牙切齿的魔导具，轻快的语气中夹杂着难以掩盖的欣喜，

“表现得不错，今天的反应速度比上次对上那位商会继承人时还快，看来我前些天的调试没有白费！”

魔导机：“乐！赢！好耶！”

她的手指轻抚魔导机的屏幕边缘，纤细的手指划过铁皮，以及其上繁琐的构件，宛如少女抚摸她心爱的玩具。

只是，盯着魔导机端详良久，少女心底泛上一丝落寞。

“唉，来请求联姻的人，一个个都无趣极了。”

她站起身，目光越过庭院门槛，望向远方那条逐渐沉入傍晚余晖的街道，

“玛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