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党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的消息很快从京师迅速向外传播。
所闻者无不赞叹一句君圣臣贤。
‘君’自然指的是刚刚上位一个多月的少年天子朱由检,而这‘臣’就有许多。
老成持重的亓诗教,一步登天的温体仁,大起大落的孙承宗都为人津津乐道
但是最引人关注的还是南直隶乡试解元陈子龙。
当人们逐渐理清阉党逐渐败亡的脉络时,惊奇地发现每一个重要环节都有这位十九岁少年的身影。
苏州案发,江南董案,山东抗许,君前奏对,诏狱生死。
这桩桩件件实在是太具有传奇性和戏剧性,一时间众说纷纭。
在这种愈演愈烈的传唱下,对阉党的处理和收尾工作仍在继续。
与魏忠贤对食明熹宗天启皇帝朱由校的乳母,‘奉圣夫人’客氏贬入浣衣局后鞭打而死,焚尸扬灰。
宫中与魏忠贤牵连最深的那一批宫人也被连根拔起,换上了一批新人。
在内阁中,施凤来最后关头的政治投机证明了他作为一个花瓶的作用,成功保住了自己首辅的位置。
内阁次辅张瑞图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被一封诏书一撸到底,归入阉党逆案论处。
天启年间的陈年积弊被连根拔起,一时间,刑部大牢内的罪员人满为患。
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帝党,齐党,东林党的大跨步晋升,一大批新鲜血液涌入朝堂。
或许是倒阉时表现的格外忠心,或许是感念当年的师生之谊。
短短数日之间,孙承宗在内阁的位置连跳两次。
由东阁大学士跳为武英殿大学士,紧接着又晋为建极殿大学士,位列次辅,兼兵部尚书,重回权力之巅。
周顺昌在司府一级兜兜转转,终于迈出了仕途的关键一步,由吏部功考司郎中晋升为吏部左侍郎。
倪元璐则由翰林院编修连升三级,晋为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
这是翰林特有的晋升之路,下一步就是各部堂侍郎或地方督抚的要职。
……
十月二十一,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的陈子龙从床上爬起。
抬眼看向窗外,又是一个艳阳天。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驱散些许寒冷。
他将积蓄了好几天的杂乱胡须剃下,又打了一盆温水盥洗更衣,再用青盐柳枝漱口。
换上交领的青衫和直缀,陈子龙一边系着玉带,一边整理着衣领。
人逢喜事精神爽,阉党已除,一直压在头顶的黑云阴影烟消云散。
虽然身边人步步高升,自己巍然不动,但他看得很坦然。
自己还年轻,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才是重中之重,不急于争一时之利。
况且亲朋好友节节高升,也是自己考中进士之后最好的政治资源。
水涨船高,自古皆然。
刚洗漱完毕,敲门声传来。
得到允许后,曹明远拿着一份文书走进屋内。
陈子龙伸手接过,打开文书,三大页纸上皆是松江合作社近来的汇报。
由于各行各业的突飞猛进,松江合作社几乎以一月一个台阶的速度扩大。
老成持重的顾枢维持局面,又有夏允彝,颜佩韦,吴军等死忠的支持,再加上阉党分崩离析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江南。
即使陈子龙人在京城,依然能保持对社内的掌控。
最直接的体现便是上个月关于在山东高苑建设合作社分部的提议被一致通过。
按照陈子龙的要求,海贸司将迁往汉城,作为连接山东,朝鲜,松江的贸易中转点,五万石粮食也正在筹措中。
除乡勇队不宜过于张扬,织造坊不适合高苑外,其他各部门均抽调人手北上,不日便可抵达山东。
京师诸事已定,摆在他眼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继续留在京师,参加文会,饱读诗书,结交权贵,为三月份的春闱做准备。
第二种是趁着这几个月的时间兑现当日对孙铨许下的诺言,亲自前往山东赈灾建设。
趁着倒阉先锋的威名,第一个选择可以使他迅速融入大明朝廷的上层社会。
而第二个选择面临是大旱这等天灾和无数人祸的阻碍。
要知道,济南府可是有藩王的。
陈子龙用温水抹了一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陷入犹豫和沉思。
大明糜烂,祸根在基层。
如果不改变县,乡,村的情况,中枢的命令再好,到了地方也难以推进。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出门外,心中已有答案。
“陈大哥,快来吃饭!”
眼尖的孙唯发现了刚出门的陈子龙,拉着他的手一同走到饭桌前,在孙棠旁边坐下。
“这是二叔,三叔,四叔……,这是大哥,二哥,三弟,四弟……”
孙棠见是陈子龙前来,热切而详细介绍道。
“见过阿翁,见过各位叔伯。”面对这些长辈,陈子龙躬身行礼。
除了长子孙铨外,孙承宗的子侄孙辈均列席其中,看着并排而坐的陈子龙和孙棠,满是和善的笑意。
陈子龙本来就是青年才俊,年少有为。
老爷子和孙棠都喜欢,其又于孙家有大恩,孙家众人都在心中认可了两人喜结良缘的好事。
“松江华亭陈懋中之名早有耳闻,经此一见,果然是少年才俊!”
孙承宗第三子孙钤放下手中的馒头。
“大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番遭遇下来,竟寻到如此良婿。”
“三叔!”孙棠娇嗔道。
“可不是嘛,懋中可是南直隶乡试解元,马上春闱,到时候二叔还要向你讨教经议,你可不许藏私啊!”
孙承宗第二子孙鉁嬉笑着说道,他至今还是举人。
“向二叔请教。”
陈子龙咧嘴一笑,正要和二叔寒暄几句,坐在主位的孙承宗开口问道。
“倒阉之事已进入收尾,离明年三月的春闱还有一段时间,你有何打算?”
“好教阿翁知道,早些日子我便答应过伯父助他一臂之力。如今京师事了,我想去山东赈灾。”
陈子龙不假思索地说道。
“经义亦会常常温习。”
“好。”孙承宗赞许地点了点头。
“且在京师休整几日,起程之时老夫亲自为你们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