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北城墙门外面,几十里一条拐进去的巷子,有一棵高高的枣树,还有清一色低矮的土房子。
王方站在一间土房子前,问身边石忠厚。
“他真住在这儿?”
“真的真的。兄弟在皇城司这些年不是白待的,别说一个士子,就是神仙妃子,兄弟也能给你打探出来。
这房子也不是他的,是他租的,租了里面一个巴掌大的隔间,有一个多月了,穷的叮咣响,交不上租子,东家说他再交不上租子,就哄他滚蛋呢。”
王方有点儿不明白。
“他不是有官职么?怎么还艰难成这个样子?”
“这……”
石忠厚摸了摸后脑勺,陪笑道。
“还真没打听清楚。”
“罢了。进去看看他在家不曾。”
王方说着,上前敲门,不成想那铜管是个坏的,挂在上面一碰就掉,王方拉住环敲了一下,接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又敲了半天的门,愣是没人搭理。
“这是多久没人住了……”
王方索性把门推开,里面院子什么也没有,雪堆得有三尺厚。
“方哥,咱回去吧,这么脏的地方,谁知道里面有什么。”
“大惊小怪,哪就这么娇气了。”
王方说着,跨过门槛,吱呀吱呀踩着积雪,正堂上的门已经坏了,两边厢房门倒还是好的,也不知王韶是住在哪里。
忽听得西边厢房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说话,只是听不真切。
“必然是住在那里了。”
王方推门进去,突然迎面而来一个大布袋,从头到脚把自己给套住,接着死死摁在地上。
石忠厚也被从门后出来的两个人也摁在地上绑了起来,嘴里塞进去一块破布,说不出话。
“怎么两个人?”
一人道。
另一人道:“怕是哪个朋友吧?”
“那咋办?”
“一块带走!跟他打交道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四五个人,有扛着王方的,有扛着石忠厚的,溜出小院中。
要说这几个人力气还真大,各个体重二百斤打不住,王方和石忠厚都是能打的人,竟然挣扎不过他们,只能硬生生被他们给扛走。
——
“啷个哩个啷~”
雪地里,王韶嘴里哼哼着,走进巷子里,到自己家门前忽然看见一人,吓得转头就走。
“给我站住!”
王韶尴尬转身,苦苦挤出一个笑容。
“东家,大冷天的,您怎么来了……”
房东冷哼一声,理了理身上的斗篷,指着掉在地上的铜环,没好气道。
“不光不交房租,还把我的门给弄坏了,是不是?”
“啊?不是我……”
王韶一脸懵圈。
他整个上午都在汴京城乱逛,而且走的时候门环也没掉下来。
可房东不信啊,认准了就是王韶弄坏的。
“不是你弄坏的,还是我弄坏的?看看这四面八方透风,告诉你,里面要是丢一样东西,我就到开封府告死你!”
房东说着,走了进去,王韶跟在后面,心里也犯起糊涂。
他低头,发现雪地里有许多凌乱的脚印,有往里走的,有往外走的,而且绝对不止一个人。
王韶吃了一惊,大概是明白过来了。
进了屋子,里面更是被翻箱倒柜,一片狼藉。
房东立刻破口大骂。
“混账东西,果然遭了贼了!老子真是倒了霉瞎了眼,把房子租给你!真是合该我破财,你赶紧收拾你的东西滚出去,我要到开封府告你,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房东骂骂咧咧,王韶根本没心思搭理他。就他这些破板凳破床板,哪个贼会惦记?
王韶紧张地卷起自己的床铺,见底下空空如也,噌的一声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儿就瘫在了地上。
“坏了,坏了……”
“你说什么?”
王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面房东还谩骂不止。
“别骂了!”
王韶突然爆发,从地上跳起来,怒道。
“你以为是我不想交房租吗?!我要是有钱我能不交吗?!也不看看你这儿是个什么破烂地方,除了我,你这房子还有谁来住?!
人家几年的心血都没了,你还在这里火上浇油!你去告开封府,尽管去告!官府一刀砍了我,倒是给我个痛快!”
房东被骂蒙圈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韶长呼口气,平复下情绪,但脸色依旧阴沉。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钱袋,里面有一百钱,丢在房东怀里。
这是他今日上午给一个大户人家写了一上午的字挣来的。
“房租给你,你总可以放心了吧。我还要劳烦你一件事,若是今晚我回不来,还请你给我江西老家捎个信儿过去……就说我死了!”
天上又飘下零零星星的雪花,王韶说完,怒气冲冲离开,倒真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
且说那几个壮汉,都不是什么善茬,乃是汴京漕运的水手结成的一个帮派中的成员,号称青龙帮,帮中也干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与官府往来甚密。
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把王方和石忠厚给绑架了,送到了宰相文彦博的府中。
当然,绑人的肯定不是文彦博,而是文彦博的小孙子,文龙。
小文衙内今年十七岁,自幼娇生惯养,正是血气方刚,因听到几句对自己爷爷不满的言论,就气得要把这人给抓来毒打一顿。
而对文彦博颇有微词的,正是王韶。
“怎么绑来两个?”
文龙看布袋里装了一个,麻绳又捆了一个,问道。
“回爷的话,小的们也不认识哪个是王韶,生怕漏抓了,因此便都带来让爷认认。”
可是文龙也不认识哪个是王韶啊。
他只知道王韶是个文人,还中过进士。
端详着石忠厚五大三粗的体格,眼神就不像读过书的,肯定不是,那一定是另一个了。
“哦,对了,爷要的东西,小的也给找到了。”
一人说着,把一本册子交给文在龙。
文龙冷冷看了一眼,便冷哼一声,随手丢在桌子上。
“把袋子打开。”
文龙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端起茶盏。
他一抬眼,立刻吓得打了个哆嗦,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只见小文衙内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跋扈神情,立刻变得惊恐无比,颤抖着嘴角说道。
“方、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