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王灶听见对方嚅嗫着小嘴回答,眼前忽然跳将出因果录,徐徐展开,跑起了关于这个小女孩的走马灯……
小女孩名叫刘兰芳,若要寻根问祖的话,算是吊腊县萍水乡屋洞村人。
父亲“刘树”年轻时,家里人迫于生计把他卖身给了吊腊县里一个姓“郝”的大户人家当奴仆,母亲“汪桂月”也是这家的奴婢,两人情投意合,最终结婚生子,先后诞下一儿一女。
按照大户人家的家规,奴仆的子女生下来,也是奴仆,归郝氏家族所有。
昭庆年间,“扬州瘦马”文化盛行,女性沦为玩物的风月产业达到鼎盛时期,其中又包含“相公”这个特殊职业。
相公本来指的是女人的丈夫或者官员,后来在今朝又有了新的含义,指的是毫无阳刚之气的小男孩,随着青楼文化的发展,相公开始被成体系的挑选培养,以适应消费需求。
相公也就是所谓的男妓。
郝家的三少爷“郝锦”玩物丧志,尤其中意那些“本是同根生”的相公。恰巧刘氏夫妇的儿子“刘平安”出落得白白净净,随母亲的长相,颇有一些阴柔气质在身上。
有天刘平安无意中被郝锦瞥见,顿时惊为天人,想不到自家奴仆竟能生下这么极品的相公苗子!
当时郝锦就动起了歪心思,命人对年幼的刘平安进行特别关照,试图将他培养成一名伶人,甚至为此专门请老师授予其琴棋书画等各种才艺……
起初刘氏夫妇以为自家儿子得到了郝家的赏识,还没来得及细品“父母凭子贵”是个什么味儿,忽然有天尚且八岁的刘平安就哭着跑回到身边,说郝锦少爷叫他进房间里来,然后让他脱下裤子躺到床上,接着把头凑过来,对着他的下边就嘬……
得知此事,刘氏夫妇方才恍然大悟,自家儿子哪是得到了什么赏识,分明是被魔鬼给盯上了!
回想起那郝锦平日里污秽不堪的作风,就知道他是打起了自家儿子的主意,想要把刘平安培养成专属的相公进行玩弄。
当时刘氏夫妇都吓出一身冷汗,却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每个奴仆的形成都经过严格的培训,其中就有“试刑”这个说法,也就是对每个新来的奴仆进行“吊起鞭打”,如果敢抵抗就往死里打,直到打得奄奄一息,像石头木疙瘩一样一动不动,方才结束用刑。
这样做是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今后一旦犯错将面临多么严重的惩罚。
往往试刑过后,奴仆们都会无比乖巧听话,彻底死了那颗反抗斗争的心。因此奴仆从形成的那一刻起就把奴性刻在了骨子里,根本不敢反抗,在他们眼里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包括子女生来也应该是奴,身为奴就该被主人支配,无论主人想做什么都得服从。
譬如刘树迎娶汪桂月的那天,郝家主也来吃席了,本以为是念在他们夫妻俩勤勤恳恳为郝家做事这么多年,特意给个面子前来祝贺,谁曾想酒过三巡,郝家主就闯进洞房吹灭了灯烛,扑到汪桂月身上强行将她的初夜夺走了。
事后刘树敢怒不敢言,不仅如此,郝家主似乎意犹未尽,又接连几天将汪桂月喊到他房间里侍寝,刘树没有能力反抗,也不敢反抗,只能于夜里将怨气都狠狠地发泄在了汪桂月身上。
汪桂月自知有愧于丈夫,就算下体剧痛,也得咬牙忍受着,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总算郝家主失去了兴致,不再打扰夫妻二人的生活,也在这之后迎来了自己的首个孩子,刘平安。
刘氏夫妇本来秉着自己过去吃了太多苦,一定要让孩子少吃苦多享福的理念好好待他,结果谁曾想孩子尚未长大成人就遇到了天大的劫难——被三少爷盯上了!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刘氏夫妇接连想了数夜都没想到办法,最后反倒是早熟懂事的刘平安默默接受了这种不公的待遇,他想着父母年迈了,妹妹还小,自己如果不吃苦,那么吃苦的就是父母和妹妹,所以他不仅不再抵触,反而开始努力学习提升自己,并且学会了察言观色,以及如何去讨好三少爷。
本以为傍上三少爷这棵大树,从今以后父母和妹妹的日子都能好过,谁曾想在被郝锦一步步地触及了自己的底线之后,突然有一天他觉得腻了。
他开始介绍自己那些狐朋狗友过来“品尝”他的杰作,让刘平安放下骨子里那最后一点儿尊严去伺候好每一个宾客,好在,每次都能得到一些打赏,他将这些赏钱都送回父母手里,交代他们吃好穿好,给妹妹买糖葫芦。
父母知道这些赏钱来之不易,心里愧疚极了,每每看着儿子的那张脸那双眼,心里都感到如同刀割一般的痛,只是没办法改变,似乎目前阶段就是最好的?
父母只能加倍地疼爱自己的小女儿,希望她将来长大了能有出息,离开这个家族,嫁给外边的人去,哪怕是嫁给一个乡野农夫也好,再也不要过他们这种卑微得如同畜生一般的生活。
小女儿刘兰芳自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即便郝家人问起也只说是病死了,夫妻二人以及哥哥都将她保护得很好,圈在私底下养着,哥哥每当闲下来时就去给她传教,把自己所学到的、能教的都统统教给了她。
但是纸包不住火,有天九岁的刘兰芳调皮的跑出了“圈”里,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哪料这一看,就把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刘兰芳在郝家里到处跑,东看看西瞧瞧,对于一切都格外的好奇,由于她穿得体面,长得白白净净,脸蛋儿也姣好,再加上下人们以前从来没见过她,见到她的第一眼都以为是郝家哪个男主人的私生女,不仅对她没有恶意,反而都上前讨好了起来,这让涉世未深的刘兰芳以为每个人都是好人,也就更加大胆了,在之后的日子里她总是频繁出现在郝家的各个区域,直到她被郝家主“郝青云”撞了个正着。
郝青云见刘兰芳长得漂亮喜人,说话也是彬彬有礼,也以为是自己哪个不成器的儿子意外搞出来的产物,便问她是哪里人啊?父母是谁啊?
之前父母有交代过刘兰芳一定一定不要说出她的真实姓名以及来历,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大叔,她还是没忍住,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身份统统说了出来。
当郝青云得知这个漂亮女孩竟然是奴仆偷偷生下来、不为外人道的女儿后,脸色瞬间变了,命人过来将刘兰芳给囚禁在了小黑屋里,然后对刘氏夫妇进行了酷刑惩罚!
毕竟奴仆敢擅自做主,隐瞒事实,这是大忌,如果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叫下人们都知道了,指定不再把他们家族的威严放在眼里,到时候个个都隐瞒着生儿育女,岂不乱套了!
那天郝家的刑房里全是凄厉的惨叫声,遍布了所有庭院,每个下人们听了都心里发凉,不禁回忆起了初入郝家时被试刑的那一幕幕,骨子里的奴性愈发浓郁了,谁也不敢造次,现在不敢,以后更不敢。
被关禁闭的刘兰芳也听见了屋外传来父母的哭喊,那一刻她哭了,她开始联想到了什么,她感到自责不已,只是她已经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当刘平安得知父母的遭遇后,如遭雷劈,连忙跑去找到三少爷郝锦,向他跪下恳求他饶恕他的父母,从今以后让他做什么都行,哪怕是没有任何回报的付出也行……
郝锦早已经厌倦了刘平安,但是也想到了他身上可以利用的地方,毕竟将一个相公驯养得如此听话,他郝锦在吊腊县里还属头一位,于是乎转念一想,不如把刘平安卖到风月巷的相公堂子里去,以刘平安的姿色和业务能力,绝对担当得上头牌!
一个相公头牌能为自己带来的财富可想而知,拿着这笔财富去培养更多的相公,岂不美滋滋?
想到这里,郝锦就表示会帮忙替他父母求情,但前提是刘平安需要听他的安排,到风月巷的相公堂子里去坐班弹唱,说得好听是弹唱,但实际上如何刘平安又怎能不知?
可刘平安听着耳边那歇斯底里的惨叫,根本没有犹豫,直接就磕头答应了,表示他今后一定听话,今后一定会争气,今后一定给三少爷挣很多很多钱!
郝锦满意极了,立刻就联系了风月巷的一间相公堂子,在签订了分红书契后,便将刘平安送了过去。临走前,刘平安要求再见妹妹一眼。
郝锦别的不敢说,这点儿特权还是有的,便允诺了他,允许他们兄妹相见。
当刘平安再见到妹妹刘兰芳,眼里流露的是溺爱,是同情,是心疼,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哽咽了好久才说出话来,说了很多很多,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大多都是叮嘱,教她今后如何做人,以及该如何在郝府里立足……
刘平安知道妹妹被郝家人发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逃不出魔爪了,只能想方设法的活下去,好好活着,一定要活得比他好,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只要她能活得好一些。
刘兰芳自然也感受到了哥哥的那种情绪,一个劲的哭,只记得一直点头说是,连句哥哥再见都忘记了说,最后哥哥就被下人强行拖走了,临走前哥哥还叮嘱她一定要好好的!
刘平安入了相公堂子里后,郝锦并没有按照约定去替他父母求情,反而亲自拎起竹鞭狠狠地抽打在那对夫妇身上,斥责他们瞒而不报,闯了天大的祸!实则他们也没有闯什么祸,只不过是偷偷生育并且培养了一个女儿而已,但是主人才不管这些,他们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遭到了接连几日的残酷刑罚后,刘氏夫妇被释放了,只是他们年岁已高,根本受不住这么大的创伤,不过多久,汪桂月就先一步撒手人寰,刘树接受不了重重打击,最终也病死在了床上。
夫妻俩死的时候,刘平安没能在场看一眼,甚至他都不知道他们死了,他只知道要努力服务好客人,只有这样三少爷才会照顾他的父母和妹妹。刘兰芳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了父母身亡的事实,只是她也没有资格去看一眼,就已经懵懵懂懂的开始了下人的工作,并且她已经被郝家主给盯上了,只待花儿成熟时便开始采摘。
转眼过去了几年,刘平安终于弹完了他最后一曲琴、唱完了他最后一段戏,回到了府上。他年纪大了,过了当相公的黄金年龄,不再受宠,相公堂子里也不再需要他这样吃干饭的“老人”,只得结束书契,把他遣送回到郝府上继续为奴。
当刘平安得知爹娘早在他当初去相同堂子工作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接连死去的消息时,感觉天都塌了,惊觉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全都打水漂了,那三少爷分明就是在耍他,根本没有按照约定好的,接济和帮助他的家里人!
刘平安那一刻差点愤怒得闯入三少爷房屋里将他杀了,只是走到半道就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妹妹,连忙打听她的下落,然后找到了对方。
彼时妹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脸上都是看不见的“风霜”痕迹,再也没有了几年前那种落落大方的气质,已然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兄妹再见,两人都不禁红了眼,相拥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刘兰芳这些年来也渐渐懂事了,她也知道了哥哥曾经乃至于现在都为这个家付出了许多,也一直都是世间最关爱她的人,比起她现在的处境,哥哥更是处于水深火热,痛苦不已。
所以她心疼极了,把人生中最后的这个亲人紧紧地抱着,生怕他一不留神溜走了。
对于刘平安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得知爹娘去世已经觉得是天大的打击了,若是再失去眼前这个亲如手足的妹妹,他一定会气得吐血身亡,所以他无论如何接下来也要尽全力去保护她,去守护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欺负她!
可是想象是美好的,但寄人篱下有太多太多无奈,身不由己。
出落得如此娇艳的刘兰芳,已经被郝青云盯上有些时日了,只待多吃些滋补之物,酝酿好自身的身体机能便将她采摘。
终于有一日,郝青云感觉来了,那种感觉很强烈,便立即唤下人去将刘兰芳带到房间里来。
当时刘兰芳独自在屋中梳头发,忽然两名高壮下人破门而入,进来就将她制服,强行拖到了家主的房间里头。
此时郝青云已经小酌了几杯,酝酿好了雄风,当看见刘兰芳披散着尚有些湿漉漉的乌黑长发时,他一眼就心跳加速了,连忙将下人驱赶出去,然后扑到了刘兰芳身上,任她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得,最终被无情地蹂躏,吃干抹净后郝青云只是扔给她一块帕子:
“擦擦。”
当刘平安得知消息赶来时,为时已晚,妹妹一瘸一拐的从房间里走出来,红着眼噙着泪,看见哥哥后,她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也不敢与他对视,径直地往自个屋内走去。
刘平安那一刻感觉天崩地裂,瞬间怒火攻心,气得冲进了家主的房间里打算与其搏命。
可刘平安本就瘦弱,再加上郝青云自幼习武,即使现在岁数大了,可拳脚反倒变得更加老练,面对扑杀而来的刘平安,他只是一记拉弓开拳,便将他一拳撂倒在地,并且一脚踩在他的腹穴上,使得他疼得瞬间满头大汗,痛苦嚎叫,最终别人把脚撤走,他才蜷缩成了虾米状。
郝青云冷哼一声:“以下犯上,我看你是嫌命长,今儿老爷我心情好,饶你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随后命人将刘平安拖下去进行五十大板!
刘兰芳得知事情经过后,惊慌失措地跑去替哥哥求情,结果正中了郝青云的圈套,表示只要她今后乖乖听话,好好的伺候自己,那么就可饶其哥哥不死,并且还会对他们兄妹额外关照。
刘兰芳一番犹豫,郝青云只得朝下人使了个眼色说:“再加二十大板!”
刘兰芳急了,连忙跪下磕头答应,表示从今以后自己一定听老爷的,老爷指东,她绝对不敢往西!
郝青云满意极了,便让下人释放了遍体鳞伤的刘平安,然后关上房门,对刘兰芳开始“因材施教”,这个原本还存有几分傲气的女人逐渐变成了他心目中的形状。
哥哥走过的路,最终妹妹还是紧随其后走了过来。
事后刘平安躺了大半个月才恢复,醒来看到妹妹的第一眼就湿润了眼眶,他即使什么都不问,也知道妹妹这段时间为他做了什么,两个人只是相视着,无言的流泪。
奴仆,就只能是这个下场吗?
一个疑问打在了刘平安的身上,他也开始第一次升起了逃跑的计划,在和妹妹蓄谋许久之后,终于在一天夜里,二人趁着府里夜深人静,背着大包小包沿着规划好的路线开始逃跑。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兄妹俩来到城门口时,守卫让他们出示通关文牒,二人瞬间懵了,从小到大他们接受的教育里就没有提到过文牒这玩意儿,出城居然还要文牒?
守卫一看他们表情不对,就猜到了七八,立刻让人将他们扣押了下来,没过多久,郝府那边就收到消息赶来领人了。
郝府愤怒的领走了人,守卫则美滋滋的获得了赏钱,才没有人在意兄妹俩的死活。
不出意外的,刘平安和刘兰芳被领回了郝府后,分别进行了禁闭。
两人都还有些利用价值,所以郝青云一番思索后,便将刘平安卖到了烟柳巷里去,当一个为人点福寿膏的烟奴,成日戴着手铐脚镣,没有自由。
至于刘兰芳,则被卖到了青楼,成日要接待不同的客人。
两个人都能为郝府带来一些收益,也以此震慑了其他的下人们,再无人敢逃跑。
至于兄妹俩何不自我了断算了?是因为他们眼里都有着对方,都放不下对方,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再相见,都想着死得有所价值,最好能够牺牲自己救赎对方。
就因为这股信念,兄妹俩即使天各一方,也都苦苦咬牙撑着没有倒下,心里想着一定要活下去,活着才能见到对方……
后来刘平安被一个老烟民看上了,花大价钱为他赎身,他以为日子终于熬出头了,结果那人将他关到了一辆囚车里打算运往别处去继续压榨,他看着渐渐远去的吊腊县,仿佛还能看到家家户户院子里悬挂着的那一串串腊肉,那味道真是好极了,只是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能吃上几次,今儿一走,恐怕再也吃不上了?不,一定还能吃上,到时候还要带着妹妹一块吃!
抱着这样的信念,即使明知这一去便是不可想象的深渊,但他还是咬牙承受着,坚信着有那一天!!!
后来他又从囚车下来,被人押到了一艘渡船上,需要渡过一条河到对岸去,过了河就真的属于是离开吊腊县所在的地域了,之后还能回来吗?他有些慌了,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他脑海中全是妹妹楚楚可怜的身影,可是这些身影随着船只漂泊起来时开始渐渐模糊,仿佛都要离他而去。
刘平安不甘心极了,然而脚下是镣铐,手上是手铐,将他禁锢得死死的,根本没有逃生空间。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啊,便即在那船只来到河中央区域时,他突然猛地撞向了身边人,将其撞倒在了河里,随后又张嘴将扑过来欲要制伏他的其他人撕咬得皮开肉绽,可能是有了拼死的决心,因此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不仅几个壮汉都制伏不了他,反而被他攻击得狼狈不已,个个都像是见了瘟神一般,忐忑的盯着他。
刘平安仰头大笑一声,看到他们脸上露出的畏惧,心里痛快极了,他从来没有在别人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终于有一天你们也会敬畏我?害怕我?
可就在这时,船夫头突然一棍子敲过来,刘平安顿时感觉头晕脑胀,晕乎乎的,身体歪斜着就倒在了船外,“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刘平安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河水呛进口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沉,耳边安安静静的,是他这辈子听到过最安静的一刻,没有嘲弄声,也没有辱骂声,顶上那艘船只的底部也变得越来越小,那晃动的阳光也在逐渐变暗,最终他好像沉入了河底,后背印在河底的水草上,被柔软的水草抱着,好像也挺舒服的。
………………
刘兰芳在青楼里受尽了屈辱,终于有一天她忍受不了了,在伺候客人时,突然拔下簪子捅破了对方的喉咙,趁着他还在咕咕冒血时,快速地换上了他的着装,戴上了一顶帽子,压低着头打算离开青楼。
然而她的行为举止实在是过于反常,最终还是被那眼尖儿的看场之人给端倪到了异常,上来就要进行盘问,结果不等对方问出口,便被她抬起簪子猛地扎破了喉咙,然后拔腿就往青楼外跑,趁着黑夜做掩饰,她穿入了巷子深处,消失无踪。
后来青楼到处找人,却都没有找到她,因为她把自己藏在了最肮脏、最阴暗的臭水沟里,比起这里,她感觉青楼和郝府更加肮脏龌龊。
刘兰芳就这样成功躲过了追捕,除了夜里外出觅食以外,其余时间都躲在无人问津的水沟之中。
久而久之,刘兰芳病了,病得不轻,咳嗽不止,浑身长满了奇痒的癣,她痛哭不已,可是却苦苦支撑着,每天嘴里都在不停的念叨着:
“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哥哥,你在哪……哥哥,我好想你……”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她已经体无完肤,浑身上下都是抓挠出来的血痕,也就吊着一口气了,连出去觅食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潮湿的水沟中,听着耳边流水的声音,闻着恶臭的气味,她感觉自己这一生好惨啊,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是哥哥吗?
哥哥?
哥哥?
一声声呢喃中,刘兰芳逐渐闭上了眼眸,心跳和呼吸都在停止。
却在这时,水沟深处一口蛰伏已久的大红棺材缓缓蠕动着飘了出来。它一直在寻找,一直在渴望与执念极深的人类结合,终于在这一天,它找到了最合适的宿主。
棺材抵近到了刘兰芳身边,缓缓张开棺盖,将她吸允了进去。
当棺中那一坨蠕动着的红色邪祟顺着她的七窍钻了进去时,她的心跳和呼吸开始恢复。
她肉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她肌肤开始变得水嫩,她的身体居然也开始返老还童,最终居然恢复成了落落大方时期的她,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那年她才九岁,现在似乎也是九岁。
她从水沟里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仿佛大梦一场刚刚苏醒过来。
随着脑海中涌入了大量的陌生信息以及一道充满魔力的诱惑声音在耳边响起,刘兰芳知道怎么回事了,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她摸了摸饿得咕噜噜叫唤的肚子,爬出了水沟,来到了郝府。
那天全府上下,静得可怕。
只有啃噬血肉的咀嚼声。
郝锦死得很慢,身体是被一点点吃掉的。
当郝青云在面对这个恐怖的食人小女孩时,脸上流露出了生前未曾出现过的惊恐,他颤抖着退后,说:
“你哥哥还在我手里,你,你放了我,我把他给你……”
小女孩没有讲话,只是一味的靠近,将他逼到角落处,就像曾经的自己被逼退到了床角也无法改变命运那样,她扑到了他的身上,从他的脚底开始啃噬。
直到双腿都被啃噬得七七八八,方才抬起头问:
“我哥哥在哪?”
已经痛不欲生、奄奄一息的郝青云自知苟活无望,便惨笑着回了一句:
“被我卖到峃县当‘肉童子’去了,嘿嘿哈哈……”
肉童子从事着极为可怕的事情,需要用自己的肉身来服务客人,哪怕客人想要吃他的肉,他也得乖乖的把肉割下来喂到对方嘴里。
刘兰芳不再言语,只是忽张血盆大口,一口将对方的脑袋吞进了嘴里,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
吊腊县的郝府、风月巷、烟柳巷、青楼,都成了刘兰芳的用餐之地,吃得这些个地方一人不剩之后,她躺入棺材里,那些个死在她嘴里的怨鬼托着这口大红棺材,不停地抹着眼泪哭泣着,就这样呜呜嘤嘤地抬棺离开了吊腊县,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峃县。
从此峃县再没有一天安宁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