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顺帝庭前争虎将 明营帐外探狼踪

元廷议事厅的牛皮帐幔被朔风无情地掀得簌簌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乱世的沧桑与无奈。铜炉里的松香与羊膻气相互交织,在帐中缓缓盘旋,那淡淡的烟雾似乎也带着几分迷茫与凝重。

元顺帝妥懽帖睦尔枯瘦的手指轻轻叩着胡床扶手,那动作中透露出无尽的疲惫与焦虑。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跪着的两员大将,左侧的王保保身披玄色锁子甲,那冰冷的甲叶在烛光下闪烁着幽暗的光芒,腰间弯刀的吞口泛着幽蓝的寒光,仿佛随时准备饮血噬命;右侧的李思齐蟒纹箭袖半敞着,鬓角的白发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发颤,那沧桑的面容中隐藏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徐达已过黄河,兰州告急。”顺帝的声音如同揉皱的羊皮纸,沙哑而无力,“二位卿家,当如何破敌?”这一句简单的问话,却仿佛重石般压在众人的心口,让整个议事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王保保猛地抬头,铁盔上的雕鹰翎羽在烛光下微微晃动,仿佛要挣脱束缚般直刺帐顶。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大声说道:“陛下!臣愿领五万铁骑,直捣沈儿峪!明军新胜骄纵,正是一击必杀之机!此乃我等挽回颓势、重振元军雄风的绝佳时机,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重托!”他的话语激昂有力,仿佛能点燃在场所有人的热血。

然而,他话音未落,李思齐已冷笑出声,那笑声中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保保将军倒是好大的口气!当年大都城破时,您带十八骑奔逃的威风,怎不见用在正面战场上?如今敌军势大,您却要妄言强攻,难道就不怕重蹈定西之败的覆辙吗?”

此言一出,帐内骤然陷入死寂,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王保保的指节捏得发白,弯刀环首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痕印,他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李思齐烧成灰烬。李思齐身后的亲兵下意识地按上刀柄,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仿佛随时准备拔剑相向。顺帝膝前的老太监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仿佛是对这紧张气氛的一种缓解,却也更加凸显出此刻的凝重。

“李将军这话...”王保保喉间滚过闷雷般的声音,“是说臣不敢死战?”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愤,仿佛被人误解了般委屈。

“非也非也。”李思齐甩了甩袍袖,腰间的玉带扣撞得叮当响,“只是沈儿峪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徐达老谋深算,绝非等闲之辈。保保将军若执意强攻,只怕会陷入敌军的重重包围,到那时,后悔莫及啊。”他缓缓说道,目光扫过顺帝,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与担忧。

顺帝微微皱起眉头,他深知两位大将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如今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却又不得不倚重他们。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二位卿家,如今兰州告急,徐达大军逼近,我元廷危在旦夕。你们都是我朝的栋梁之臣,应当摒弃前嫌,携手破敌。沈儿峪一战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王保保沉默了片刻,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他深深地看了李思齐一眼,说道:“李将军所言亦有道理,沈儿峪的确地势险要,不可贸然强攻。但我等身为元将,岂能坐视敌军肆虐,而无动于衷?我愿与李将军一同商议破敌之策,定要将徐达赶出我大元疆土。”

李思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王保保会如此大度,心中的敌意也稍稍消散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说道:“保保将军所言极是,我等同为元臣,当以国家大义为重。如今之计,不如先派人侦查沈儿峪的地形与敌军部署,再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

顺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知道两位大将终于愿意放下成见,共同为元廷效力。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两人面前,说道:“好,就依你们所言。此事关乎我朝生死存亡,务必全力以赴,不可有丝毫懈怠。”

两位大将齐齐跪地,高声道:“臣等定当不负陛下重托,拼死破敌!”那声音在议事厅中回荡,仿佛在诉说着他们的决心与勇气。

待众将散去后,顺帝瘫在胡床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对老太监喃喃自语:“你说...他们谁会先反?”老太监颤巍巍地递上貂裘,眼中满是担忧:“陛下吉言...许是老奴多嘴,王将军与李将军,倒像是草原上的两头孤狼。”

顺帝苦笑一声,他深知老太监的话不无道理。这两人都是勇猛善战的将领,都有着自己的野心和抱负。在这个乱世之中,他们很难长久地保持忠诚。而他,就像是那个被两头孤狼相斗的牧羊人,无论谁胜谁负,受伤的都将是他自己。

他想起了探子密报中提到的那个叫赵德的老兵,据说他曾在他祖父忽必烈的禁卫军中当过马夫。这个老兵,对于他来说,既是一个希望,也是一个威胁。他希望这个老兵能够为他带来一些帮助,能够帮助他扭转局势。但他也清楚,这个老兵的背后,可能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这个漫长的夜晚,顺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一直在思考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如何才能保住大元的江山。他知道,这是一个关乎生死存亡的问题,容不得他有丝毫的疏忽和大意。

第二天清晨,卯时刚到,顺帝便下令拔营。他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向前冲,去迎接那未知的命运。在行军的途中,他不时地回头望去,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大都城,心中充满了感慨。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辉煌,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梦想。但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他只能在这乱世之中苦苦挣扎,寻找着一丝生存的希望。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最终保住大元的江山。但他知道,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勇往直前,去面对那即将到来的挑战。

应天府内,朱元璋稳稳地坐在那宽大的龙椅之上,手中把玩着沈儿峪送来的那封至关重要的情报。那情报上的字迹清晰而有力,仿佛每一个笔画都蕴含着战场的硝烟与血腥。他微微眯起眼睛,眼角处细细的纹路如同岁月镌刻的痕迹,那是他历经无数风雨的见证。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思绪万千。元廷内部如今这般狗咬狗的局面,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他沉思片刻,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元廷内部的纷争,无疑是给了他大明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可以进一步扩张势力、统一中原的机会。

就在这时,刘伯温缓缓走进殿内,手中摇着那把精致的羽扇。那羽扇轻轻摆动,仿佛能扇走世间的一切烦恼与忧愁。他看着朱元璋脸上的笑意,心中了然。

“陛下,元廷狗咬狗,此乃天赐良机啊。”刘伯温微微躬身,说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徐达那边可得了便宜?”

刘伯温摇了摇羽扇,缓缓说道:“王保保性急,李思齐多疑。此二人素来不合,如今更是闹得不可开交,恰似断了北元的双臂。只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臣听闻徐达帐下有个老兵,能默画甘肃全境山川图。”

朱元璋闻言,抚须大笑起来:“赵德?那老儿跟着朕从濠州打到大都,历经无数战火洗礼,如今又要教元人尝尝故土难离的滋味!他的本事,朕可是深知啊。”

笑声渐渐停歇,朱元璋的脸上突然敛去了笑意,变得严肃起来。他深知,在这乱世之中,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影响到战局的走向。他缓缓站起身来,在殿内来回踱步,心中反复思量着。

“传令下去,给徐达加派三百夜不收。”朱元璋坚定地说道,“元廷越乱,咱们越要盯紧。不能让他们有任何喘息之机,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一举将北元击溃。”

沈儿峪明军大营中,篝火熊熊燃烧,映得赵德的脸忽明忽暗。他蹲在那巨大的沙盘前,手中的枯枝在沙土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线条,仿佛在描绘着那广袤的甘肃大地。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心中满是对战场的敬畏与对胜利的渴望。

“王保保若从这里出兵……”赵德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即将成为现实的预言。

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如同一阵惊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赵德心中一紧,他知道,一定是有重要的消息传来。

不一会儿,一名传令兵翻身下马,他的甲胄上凝结着一层白霜,仿佛是从冰天雪地中赶来。他单膝跪地,将手中的密报递给赵德:“报——元廷议事厅争吵,王保保与李思齐决裂!”

赵德接过密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他知道,这意味着北元内部的矛盾已经彻底激化,他们之间的争斗将更加激烈。这对于大明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徐达坐在帐中,手中捏着那封密报,目光紧紧地盯着沙盘上的“宁夏”二字。那两个字仿佛有着无尽的魔力,吸引着他的全部注意力。他知道,宁夏是元廷的重要据点之一,也是他们抵御大明的重要防线。如果能够拿下宁夏,那么北元的防线将彻底崩溃,他们的败局也将不可避免。

帐外寒风呼啸,发出阵阵呜咽声,仿佛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无情。徐达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知道,在这乱世之中,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他突然想起朱元璋临行前对他说的话:“元人内斗,便是咱们的东风。”他深吸一口气,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他知道,自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带领大明的将士们奋勇向前,将北元彻底击败,实现天下的统一。

夜色深沉,王保保的亲兵营悄然拔营。月光下,士兵们裹紧皮袄,马蹄裹着麻布,只听得到粗重的喘息声。

“将军,李思齐派来的监军...”副将压低声音。

王保保冷笑:“把他的人头挂在旗杆上。告诉李思齐——我王保保的刀,只斩明军!”

三百里之外,李思齐在宁夏城头望着北方。夜风送来隐约的马蹄声,他转身对谋士道:“传令下去,关闭城门。王保保若败,这黄河便是他的葬身之地。”

明军大营,赵德蹲在灶火旁,往陶碗里撒着野葱。“元人要来了。”他对身旁的年轻士卒说,“明日你盯着东边山头,若见狼烟...”

“老伯,您咋知道?”

赵德望着跳动的火苗,想起二十年前的大都城破夜。那时他也是这般守着灶火,听着元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今风水轮流转,他轻轻吹了吹碗里的热气:“因为狼饿了,总得找肉吃。”

卯时三刻,沈儿峪的晨雾还未散尽。王保保的骑兵已如黑云压境,弯刀在朝阳下泛着冷光。明军连营的鹿角栅栏后,火铳手屏住呼吸,赵德的目光死死盯着敌阵左翼——那里有个将旗,绣着元廷的海东青徽记。

“放箭!”

破空声撕裂晨雾,王保保挥刀格挡,箭镞擦着耳畔飞过。他突然勒马转向,望着明军东南垒——那里的炊烟格外稀薄,似是兵力空虚。

“随我破东南垒!”王保保大吼。骑兵阵形骤变,铁蹄踏碎晨霜。

然而当马蹄踏入谷地时,王保保瞳孔骤缩——明军的拒马桩下,藏着成排的绊马索。两侧山梁传来梆子响,滚木礌石倾泻而下,火铳声此起彼伏。

“中计了!”王保保挥刀斩断飞来的箭矢,却见东南垒突然涌出无数明军,为首将领正是徐达!

与此同时,宁夏城头,李思齐望着北方腾起的黑烟,将酒盏狠狠砸在地上:“王保保,你终究是匹独狼!”他身后,亲卫正在焚烧与王保保的密信——那信上写着“夹击明军”的密约。

沈儿峪战场上,王保保的骑兵死伤狼藉。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回望兰州方向——那里曾是他重振元朝的希望,如今却成了埋葬十万铁骑的坟场。

“撤!”他勒转马头,瞥见明军阵中一个老兵的身影。那老兵似是认出了他,举起陶碗遥遥一敬。王保保突然想起大都城破那日,也是这般晨光熹微。

晨雾渐散,沈儿峪的黄土上,鲜血正渗入干涸的沟壑。顺帝在帐中收到战报时,手中的羊骨酒盏突然碎裂。而应天府内,朱元璋望着徐达的捷报,笑着对刘伯温道:“元室自毁长城,咱们该饮马黄河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