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温热的雨

风吹过江面，冷，冰冷，彻骨的严寒。

水面上，有一人背着刀匣，缓步行走，故人早已在此等他。

“抱歉，知道你不喜欢喝酒，但如果喝的不是酒的话，以我现在的体温，能给你的也只有没气的热可乐了。”

路明非抬眼看去，故人容貌依旧，只是眼中和他一样，早已被悲伤，挣扎，与不得不为的决绝所填满。

此刻老唐正靠坐在龙侍身上，下方是用船只熔炼成的浮岛，至少在决生死之前，他们还能最后聚一聚。

上次相遇实在是太紧张了，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说说话。

“他们果然跟来了，是不放心你吗？”老唐看向后方的船只，只一眼就他便判断出这艘船上的武装力量。

“...算是吧。”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跟来的不是那个有胆量直接上来把你拉走的黑衣人，而是这个匆匆赶来的黄发小子，甚至还带着那个开枪害我弟弟的红发女人...不会是准备在你被我打败之后，献上她求和解吧？”

“谁知道呢？学院里可是有些天天在高端场所混迹，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愿意付出的废人。”

路明非坐在老唐留给他的钢铁座椅上，他毫不担心老唐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加害他，如果真的这么做，那只会是诺顿。

那时他便无需任何留情，杀了诺顿给兄弟报仇就是。

“还记得，故事开始的样子吗？”

温热的酒水倒入杯中，路明非和老唐举杯相碰，将第一杯酒仰头饮尽。

很辣，也十分苦涩。

“布鲁克林的穷鬼在网上遇到了华夏南境的衰仔？”

“是了，再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如果这是爽文故事就好了，我们俩从相识相知到相遇，都能写一本书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龙王老唐和他的武神朋友》，一定能大卖。”

“老唐，你这本书的名字可能就没人会看了。”

笑声回荡在空荡的江面上，圆月映照江水，景色很美，确实是个喝酒的好日子。

“欸，还记得我们打的最后一把星际吗？”

“记得，都和你说了最后一把了，你老小子是一点都没留情，呜呜泱泱漫天的大和...”

“都是最后一场了，我肯定要全力赢你嘛！”

风吹过耳畔，很放松，很舒适。

“老唐，我没记错以前你有推荐我去玩桌游来着，还记得吗？”

“对啊，龙与地下城，我有丰富的GM（城主，龙与地下城跑团的主持人）经验，带过不少新人冒险者。”

“要是让你去当KP（克苏鲁的呼唤跑团主持人），那大概不少新人调查员要被你坑死的莫名其妙又没法反驳吧。”

“我还想陪你玩两把战锤系列呢，就是棋子太贵了，买不起。”

又一杯温酒下肚，两人一个是青铜与火之王，一个是磁场强者，酒精对他们基本没有用处，但两人依旧将辛辣的液体送入口中，似乎这样子能让即将到来的时刻晚一些。

“对了，明非，大学里好玩吗？”

“我没怎么体验刻板印象里的大学生活，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本来还盘算着穿一身特摄皮套去你的婚礼现场把你的目光抢过来，或者和你对象发点你和我说过的童年囧事来着。”

“...老唐，我不和你说了我不打算这么早考虑这个问题了吗？”

“不早了，华夏可能不让早恋，但在西大陆和西海岸，多的是十几岁就海誓山盟的。”

“罚你一杯酒，兄弟都说了不想了，你还提。”

斟满酒水，路明非将杯子递给老唐，可能这里是火的领域吧，就连杯子都是温热的。

“不是，我之前说着玩的，你还真当和尚去了？你又没剃度，我没记错的话，俗家弟子不是不受这些影响的吗？”

“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师祖，也就是我师傅的师傅，确实是个得道高僧。”

“欸，那你会如来神掌吗？如果会的话待会能不能用用看？”

“不会。”

“那轮到你罚酒了，我本来还挺期待的。”

老唐将杯子一样递给路明非，两人再次碰杯，酒水减少，时间越来越近了。

“说起来，明非你是完全不管寄养家庭了，对吗？”

“说一点都不怨肯定是假的，但我一般不会对愚民刻意报复，一定要说私仇的话...我更想给我家老鬼一巴掌，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丢下我。”

“那看来你在异世界的家人一定是一群很好的人了，能把你教育成现在的模样。”

“你怎么认定我是穿越回来的？”路明非有些诧异的看向老唐。

“哥们我好歹是青铜与火之王，这个世界的力量能做到什么地步我还不清楚？我们的力量可以是威严，可以是宏伟，甚至可以是壮丽，但从来没有这么直接的强大。”

“所以如果不是有一个真正伟大的人把你带大，多半你早就一拳锤死那群便宜亲戚，之后逃到西大陆，和我一起当超级反派，然后等卡塞尔学院或者什么其他地方刷新出一个超人给我们都干掉。”

一瓶酒已经见底，距离那个时候又近了一步。

“...对，我真正的长辈们，就是一群伟大的人，一群英雄。”

“唉，这点上有的羡慕你啊，看看我家里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的，除了我弟弟没一个中看的，偏偏他还有所残缺，不能完全龙化。”

“你弟弟呢？”

“在这里，最后一段路，我会和他一起走下去的。”

老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只是他本人，路明非也感觉到了，康斯坦丁一直和他的哥哥在一起。

“大地与山之王威能最强，但脑子都不正常，耶梦加得是个奇怪姑娘，天天想搞人类的恋爱玩意就算了，还总是试图把我弟弟拐跑，我记得人类社会里这样是违法的吧？”

“你们都是一个父亲的孩子，如果没有老东西捡来的孩子的话，确实违背了人类的法律。”路明非轻笑道。

“就是了，芬里厄就比他妹妹好多了，虽然龙傻，但至少龙实诚呐。”

老唐拿起放在边上的烤棉花糖放进嘴里，不需要特意点火，棉花糖在他手上没一会就被烤的恰到好处。

“天空与风之王脑子最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形容词，怎么说来着...”

“惊世智慧？”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

“那多半是没有智慧，只有惊世了。”

“是了，但他俩都不想我们喊他们的龙族名字，多半是玩建设游戏上瘾了。”

“可能只是我想多了，但总感觉这两个里面会有一个跑出来，告诉他家产生原因不明的孩子，‘没有爱也能创造婴儿’。”路明非思索道。

“得了吧，大的那个就是个酒蒙子，小的那个更是个傲的没边的家伙，天知道他们俩怎么还没打起来，我可没法想象一个热爱人类酒水的惊世巨龙和一个完全不想了解人类的家伙怎么相处。”

“不过，天空与风之王也没有和你这样子异界强人一起喝过酒，来，再来一杯，羡慕死他！”

觥筹交错，月光被乌云笼罩，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这是一场在冬日罕见的降水。

“还有海洋与水，唉，这俩也是没个正经，一个一天到晚酸这个酸那个的，羡慕那两兄弟的脑子，羡慕芬里厄的力量，羡慕我的武器还有弟弟；还有一个就纯吃货，你说有这么不靠谱的龙王吗？”

“老唐...怎么之前就没见过你话这么多，我们来这里是要决生死的啊...”

场面一时间陷入沉默，直到宛若沸水一样的眼泪滴落在浮岛上，直到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就是因为要决生死了我才想和你多说点啊，要不然就没机会了。”

雨水倾泻而下，杯子是不能再用了，过不了一会，杯中就全是不知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

“你怎么也哭了？今天可是我们的最后一盘游戏，送兄弟最后一路的时候，可不准哭嗷。”

“我没哭，是雨...只是温热的雨而已。”

说罢，路明非解除护体力量，划破手指，将手掌拍在七宗罪的剑匣上，七把刀剑似乎在欢唱，又似乎在悲鸣哭喊。

“哈，用我的得意之作来送我最后一路，明非，这样才够意思啊！”

老唐将手放在龙侍身上，伴随着冲天的烈焰和震天的龙吟，灰烬逆着雨水向天空飞舞，一把燃火大剑出现在老唐手中。

雨水打在两人脸上，对，只是雨水，只是寒冬腊月的温热雨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