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秋风扫落叶

霍光面对儿子的吹捧，露出些许自得。他手捋长须，淡淡道，“此事交给你去办。”

“宁愿徙错莫放过，切忌不留隐患。”

“诺。”霍禹作揖行礼，转身离开。

到门口时霍禹的嘴角都快裂到脑后根了。

徒陵可不是一件苦差事，而是一等一的美差。

各地豪强富商变卖家产，携家带口来到长安。按照惯例，朝廷要赏赐钱财，田亩，宅院。

就以建元二年为例，迁茂陵赏钱二十万，田二顷。

这里面的说道可就多了。

朝廷赏赐宅院田亩，可没说赏赐哪里的宅院，田亩，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要是来人懂事，良田，豪宅。若是你不懂事，是河边的茅草屋和山边沟沟的几块荒地就是你的。

要是胆子大一点，朝廷的赏钱他也可以过两手。

什么你说要告我？

大胆刁民，竟然诬告当朝光禄勋，全家流放边疆。

光禄勋心善，岭南，巴蜀，辽东，朔方，河西，随便选。

要是不死路上，算你狠。

......

霍光原本是想效仿汉武帝迁各地豪杰及家产三百万以上的前往昭帝的平陵。

可查阅各地奏疏后，霍光无奈地发现，全国各地的豪强富户已经被孝武皇帝霍霍的差不多了。

无奈之下霍光只能降低标准，传令尚书台，下诏，“募郡国吏民豪杰以訾百万以上徙平陵。”

诏书下达，飞马传往全国各地，又是一场大的迁徙，同时也是各地百姓的狂欢。

豪强迁徙，各地郡守官吏吃肉，他们这些百姓也能分到一些肉汤。

甚至还有百姓暗想，若是三五年死一个皇帝，迁徙一次，说不定有朝一日他们也能分桌而食。

陵邑是惯例，起初各地官吏都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刘病已亦是如此。

可是随着诏书下达，各地豪强百姓开始变卖家产，刘病已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与他交好的三老，有秩啬夫，游徼，都被下诏，强制迁往平陵。

一个两个是意外，可与他交好的全部迁徙，这摆明就是针对他。

说针对都有些勉强，只能说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借着陵邑收拾各地豪强，顺手一巴掌把他拍死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过几天刘病已又收到了一个噩耗。他暗中交好的宣平门，清明门，霸城门，三个城门候因贪污被治罪，武库丞也因渎职而下狱，没几天便暴病在狱中。

同时，各地官吏流传一条消息，城门候与武库丞皆是被刘病已牵累而死。

这条流言不知来源，但各地官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下刘病已成了过街的老鼠，各级官吏见了皆是敬而远之。

如此几日，刘病已终于忍不住了。

他虽然聪慧，可毕竟年纪尚浅，阅历不足，遭逢大难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未央宫中的刘贺。

温室殿中，刘贺看着满脸疲惫眼含血丝的刘病已，不待他开口便率先说道，“大将军出手了？”

刘病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臣，有负陛下重托。“

耗时大半年，花费海量钱财，如今却随着一纸诏书而成空谈。

得知霍禹监管徒陵消息，刘病已明白，他所花出去的钱财，最终都会进入霍禹的腰包。

人没了，关系断了，钱白白送给霍光。

“起来吧。“刘贺俯身上前将刘病已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这不怨你。”

“是朕小看了霍光。”

顿了顿长叹一声，苦笑道，“不怕你笑话，霍光在对你出手的时候，也对朕出手了。”

“朕如同三岁孩童，毫无还手之力。”

刘病已闻言大惊失色，关切的望着刘贺，“陛下.....”

刘贺摆摆手，“你误会了，朕并无大碍。”

“只不过和你一样，所积累的势力被大将军如秋风扫落叶般一扫而空。昔日朕......”

上林园的劳动力组成主要是由三者，一是奴婢，二是刑徒，三是更卒。

奴婢不用说，终身服役，世代为奴，除非皇帝特赦，至于刑徒就和后世的坐牢一样，是有时间限制的。更卒则是平民，需要轮换。

刘贺拉拢的主要是奴婢，刑徒，至于方式则是除籍，免罪，赏钱财。

原本上林苑奴婢和刑徒是霍光无法插手的，也不便插手，可刘贺将这群人除籍，免罪之后就给了霍光插手的口实。

天子德被四海，仁泽天下，既已除籍赐田，就应让百姓俯首农桑。

高祖所授神物利国利民，然郡国各官吏技艺生疏。臣议遣少府工匠，加官进爵，以教四方。

更卒服役，自有定制。如今春耕已到，陛下当遣更卒，垦良田。

臣已将各地的刑徒调往长安，补上林苑劳役之空缺。

一套组合拳下来，打的刘贺一点脾气都没有。

霍光所述条文，条条有理有据，还站在道德制高点，打着为大汉江山为谋百姓福祉的旗号。

刘贺就是想拦也没法拦，更不能拦。

奴婢刑徒，之所以感激刘贺是因为他赐予他们希望，可霍光却给他们更好的选择。

如果刘贺阻拦，不用怀疑，霍光绝对会将此消息流传出去。

到那时，那些人心中的感激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怨恨——若不是刘贺阻拦，他们此刻应该与家人团聚，俯首农桑甚至加官进爵了。

这样的人放在刘贺身边他也不敢用。

既然如此，还不如顺水推舟允了霍光所请，这样感激的对象还是他。

只不过人从宫内变成了宫外，且分散于民间各地。

如今，造纸，炼铜，炼钢的工匠奴仆十去七八，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上林苑深处磨硫磺，硝石，木炭那群太监。

之所以没有动，恐怕是霍光没有将这群太监放在眼里，也不知道硫磺硝石是干嘛用的。

如果他知道，这群太监也得没。

刘贺对此是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上林苑换了一批人，他连赏赐的由头都没有。总不能心情好就除籍，免罪，赏钱财吧，那不纯纯有病吗？

就算能找到合适的理由，他前脚赏赐，霍光后脚就把人移走。

得，白忙活。

刘斌已听完刘贺的讲述，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被磨灭，身形也佝偻了几分。

“如此，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