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借霍扩户,去霍固本

刘贺嘴角抽搐,愣是没敢说是自己想的。

之前还委婉进言,现在是直接开骂,演都不演了。

“乱命”“蠢物”“巨奸”三连击,他要是说是自己想的,那不就承认自己是蠢物吗?

“这是为何?”刘贺佯装不解的问道。

得亏你叔大度,要是换成别的皇帝,恐怕你今天走不出这个殿门,就算走出去身上也得留下点什么。

在刘贺看来,此计虽然略有瑕疵,但是瑕不掩瑜。

通过分封拉拢军功集团,以土地换忠诚,顺带还能稀释霍光在朝中的军权。霍光总不能拦着自己的侄孙谋富贵吧,只要利益足够大,别说叔祖父,就算是亲爹也能亮刀子。

不仅如此,此计还能将内斗焦点转向边疆扩张,借勋贵功臣之力开疆扩土。

昔日高祖移民充实关中,今日他因时制宜反其道而行之,有异曲同工之妙。数百年前武王分封诸侯亦是如此。

即便未来中央式微,诸侯作乱,那也是数百年之后的事了。

况且即便作乱,肉也是烂在锅里。

“其实高祖曾言‘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刘病已见刘贺不以为意,焦急的说道,“此计虽无诸王之名,却有诸王之实,权势甚至在当今诸王之上。”

“看似能力抑制大将军之权,却是饮鸩止渴,后患无穷。”

“一旦诸侯势大,必将自立为王截流赋税,甚至为一己私利养寇自重,勾结异族,引狼入室。”

“再者,陛下将诸侯封于边疆,将刘姓诸王又将如何自处?”

刘病已言罢跪倒在地,稽首道,“此计断不可信,望陛下三思。”

刘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曾几何时,他说过“我上都比他强。”

现在看来,他好像也强不到哪去。

人啊,有时候不试试,真不知道自己不行。

“请起。”刘贺俯身将刘病已扶起,犹豫片刻后说道,“此计乃朕所想,让你见笑了。”

让人背锅,可以,但没必要。

某位火气很大的靓仔说过,“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帝王之术,他知道一堆,但用起来还稚嫩。比不过霍光不说,甚至还不如年幼的刘病已。

与其隐瞒贻笑大方,不如以真心换真心。

刘病已很是诧异,没想到刘贺会在晚辈面前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

能力有缺,然心胸宽广。刘病已心里对刘贺又多了一层认可,“陛下春秋鼎盛,大将军垂垂老矣。”

“臣不解,陛下为何如此急不可耐。”

刘贺长叹一口气,将心中的种种担忧一一说出。既有对霍光权势的不安,又有对当今天下危局的急躁,更有对未来的远大抱负。

刘病已闻言也陷入了沉默,良久后,轻笑道,“臣斗胆进言,陛下有些杞人忧天了。”

“大将军之利在党羽,在权势,陛下之利在礼法,在天命。“

“臣料定,大将军目前有专权之心,却无谋逆篡权之念。霍氏子弟,不堪大用,霍氏权势皆系于大将军一人。若大将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世清明毁于一旦,霍氏亦将为千夫所指,万劫不复。“

“再者,陛下心中沟壑未尝不可借大将军之手。大将军虽专权,却并非无能之辈,以大将军行变革之事,其利有三

古往今年,变革改制皆是重重险阻,若陛下亲力亲为,稍有不慎则君威有损。若交予大将军,成则积累余怨,败则损其权势。无论胜败,皆可耗其心力,为陛下所鉴。”

“陛下天命在身,只需广施仁德,收天下民心。待大将军心力不足时,便可效仿秦孝文王,收罗党羽,分而治之。”

刘病已说完,起身作揖行礼,“借霍扩户,去霍固本,望陛下思之。”

刘贺听完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悲哀的发现,权谋之道他好像还不过面前为为加冠的年轻人。

广陵王刘胥死后,刘病已是除他之外,唯一能在法理上继承皇位的。

当初他也想过,要不要暗暗把刘病已弄死。不过后来,他还是没狠下心。

除了祖宗明君滤镜以外,更多还是不舍。

对于西汉后期的历史,他了解的并不多。之所以对海昏侯了解,还是因为他和自己同名同姓。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时代能力超群的就三人。一为霍光,二为刘病已,三赵充国。

赵充国善于军阵,霍光又是对手。能为他所用,且长于治国的惟有刘病已。

恍惚间,刘贺甚至有了退位让刘病已上的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间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爬上这个位置,就退不下去了,死他也得死在皇位上。

不如人又如何,高祖当年还有三不如呢。谋略不如张良,治国不如萧何,用兵不如韩信,不照样得天下。

再说了,现在不如,未必以后也不如。

刘贺拍了拍刘病已的臂膀感慨道,“武王有姜尚,高祖有张良,朕有你。”

刘病已满脸的惶恐,再次拜倒,“臣,愧不敢当。”

......

拜别刘贺,刘病已走在未央宫的大道上,只觉得枷锁尽去。

大司马大将军压的刘贺都喘不过气来,对他来说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即便二人携手,胜率也不足两成。若刘贺急躁行事,更是连一成都没有。

事故,他彻夜难眠,想进言却未觅良机。

如今,一吐为快,如释重负。

陛下得高祖助力,已经高祖之风,绝非专断之君。若纳良言,数年内朝局无忧。

至于,他权势已去,钱财将空,危险也随之远离,可以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面露笑容,行至宫门口,只见宫门处停着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

刘病已认出大将军府的标志,心头一凛,急忙低下头。

充当车夫的冯子都认出刘病已,朗声说道,“来者可是典农都尉刘病已,大司马大将军有请。”

语气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刘病已心里暗暗叫苦,躬身道,“大将军所请,病已敢不从命。”

残阳如血,马车迎着夕阳的余晖驶离未央宫,朝大司马大将军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