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散朝后,满朝公卿都冷着脸。

杨敝罢相,削食邑三千户;田延年交予廷尉问罪。蔡谊任丞相,张安世罢车骑将军为御史大夫。

这二者不算什么。让满朝公卿无法接受的是,田广明任大司农。

朝廷要丈量天下田亩,设训农使归大司农管辖。若是旁人为大司农,大家可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不济还可以花点钱破财免灾。

但在田广明面前,哪条路都走不通。

那可是个老杀才。

起初田广明不过孝武皇帝身边一郎官,得武帝赏识任天水司马,因战功升任河南都尉。

当时河南匪患四起,然田广明仅用几月就让河南匪患断绝,所用就一个字——杀。

鸡鸣狗盗,杀;为贼为匪,杀;欺行霸市,杀;滋事扰民,杀。

在田广明看来,不管是治军还是安民,只要杀掉不听话,自然就安定了。

如此杀才,在孝武皇帝眼里自然是宝贝。先让其任淮阳郡守,治理一方,后又升任大鸿胪让他与周边蛮夷讲道理。

再后来昭帝登基,恰逢益州反叛,大家不约而同的将田广明送走。

没曾想川蜀的瘴气没能弄死这位老杀才,反而让他斩首三万。

此后,田广明除了立功后短暂的任卫尉以外,一直在地方上晃悠。

毕竟没人想把这么个玩意放在长安,他是真敢掏刀子捅你。

想到此处,朝臣对杨敝也多了几分埋怨。

大家同朝为官,讲究的是一份体面。失德怠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的罪过,老老实实认了不就行了吗。

非要不顾丞相之仪,当朝撕咬。

这下好了,田延年没了,田广明来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了。

且不提朝臣心里的埋怨,另一边刘贺回到温室殿后便躺在塌上细细思索。

地震过了,他先知先觉的优势没了。如果接下来灾害频繁,那他太祖高皇帝庇佑的金身就破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尝到了装神弄鬼的甜头,就必须要承担装神弄鬼的苦果。

只希望老天爷给点面子,最近一两年不要出太大的乱子。

想来也不会。如果灾害频繁,历史上的刘病已从早到晚忙着救灾,哪还有宣帝中兴。

思索良久,刘贺决定暂时做一位学子兼百工皇帝。

治国治学上,他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再者科技为第一生产力。有些事他虽然不可亲力亲为,但能提供宝贵的经验和意见。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好好歇几天顺便养养身子,吃了一个多月的素,他都快吃成兔子了。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刘贺正惬意的躺在看歌舞,突然王善迈着小碎步走到身旁,轻声说道,“启禀陛下,御史大夫求见。”

“御史大夫不是忙着编书吗?”刘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御史大夫换人了。

张安世久掌禁军是霍光头号异姓亲信,也是刘贺一直想拉拢的人。不过他一直没有接触张安世的就是不引起霍光的警惕,没曾想张安世自己找上门了。

刘贺挥手示意舞妓乐师退出去,随后起身整理衣衫。他不主动找张安世是一回事,但张安世主动找上门来了,他也不能避而不见。

“宣。”

不多时,张安世走进殿内行稽首礼,刘贺也起身以示谦逊。

“臣,御史大夫安世,拜见陛下。”

“御史大夫请起,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张安世起身落座,拱手道,“今大将军沐休,臣掌尚书台。”

“然臣才疏德薄不堪重任,斗胆请陛下圣裁。”

刘贺只当是张安世的试探并没有在意,摆手道,“卿若拿不定主意,可拜访大将军。”

张安世面露难色,“臣所奏之事,大将军恐不便处置。”

刘贺闻言皱起了眉头。之前温室殿唯有王善贴身伺候,如今他想享受享受,殿内自然不可能独留王善一人。

张安世若此时表忠心,人多嘴杂。

“卿所言何事。”

“广陵郡守弹劾光禄勋霍禹昔日伐刘胥时,纵兵掠民,乱杀无辜,且有排除异己之嫌。”张安世说着将面前的两封奏疏递给身边的内侍,“另,京兆尹弹劾中郎将霍云,骄奢放纵,无故罢朝纵马行猎,踩踏农田。”

“廷尉不敢自处,上报尚书台。”

“臣难以抉择,伏请陛下圣断。”

刘贺接过奏疏,看着上面的陈述,略微思索便明白了张安世此行的目的。

奏疏条理清晰,且附有证词,凭此足以给霍禹,霍云定罪。

看来是之前田延年的事给霍光提了醒。所以霍光主动把刀递给他,料定他不敢捅,还要借他之手把刀断掉。

“御史大夫以为此二人该如何处置。”刘贺反问道。

张安世明显不想沾脏水,“臣愚钝,望陛下示下。”

刘贺面露难色,少许后故作苦恼的说道,“霍禹,霍云之事既证据确凿,自当依律论处。”

“然大将军功在社稷,其子弟之过,朕不忍独断。”

“不如召群臣众议如何。“

想让他开口将此事揭过,但总得给他递个台阶吧。台阶都不想递,这不是毁他名声吗?

张安世闻言,心里暗暗叫苦。刘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明显就是想让他求情。

一边是天子,一边是大将军,哪边他都不想得罪。

身处朝堂,独善其身何其难也。

张安世伏地叩首道,“陛下明察!霍禹伐广陵时,虽驭下不严致兵卒扰民,然其本意为速平叛乱,免生大乱;霍云纵马踏田,实因年少气盛、不谙民事,非蓄意践踏农桑。

“臣不敢为二人脱罪,唯念大将军辅政二十载,夙夜忧劳,若因子弟之过累及其身,恐伤功臣之心,更使朝野不安。”

“臣为光禄勋时,期门老卒曾言,霍禹临阵不避斧钺,身先士卒。霍云宿卫宫廷,也未尝有失。今若因小过重惩,恐天下人谓陛下刻薄寡恩,寒将士报国之心。

臣斗胆谏言:可令二人散财偿民,使百姓知陛下罚当其罪,将士感陛下恤下之德!”

刘贺眉头微皱,片刻后,点头道,“御史大夫言之有理。”

“霍禹虽破敌有功,然驭下不严,罚俸两年以儆效尤;霍云骄纵扰民,罚俸三年贬为骑都尉,以都尉之职掌羽林卫。”

“罚钱多寡,由廷尉裁定。”

“陛下圣明。”

张安世转身离去,刘贺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接着奏乐,接着舞。”

感情是他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