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程昱的自我怀疑

张阙问马,自然是想要组建骑兵。

东阿城之围虽然已解决,但是张阙并不想关起城门,安安静静的守城直到黄巾之乱结束。

那样的话,自己到最后也不过一个守土有成的小功劳而已,毕竟作为县令,本就有护城保民的职责。

张阙要想获得更大的军功,就只能向外去求。

须知道,兖州地形一马平川,正是能发挥骑兵效用的最佳之地。

若是有一支骑兵在手,无论是解东郡其他县之围,还是剿杀平原上四散的黄巾军,都能更加得心应手。

在张阙的设想之中,前期不去招惹势大的黄巾军,先击破弱小的,然后如滚雪球一样扩充兵力,那么到了后期自己不但可以参与整个兖州,甚至是整个天下的平乱事宜。

毕竟按照历史时间线,此时洛阳朝堂上,汉灵帝应当刚刚发现了黄巾之乱并非小事,而是足够震荡天下的大乱,正准备以大舅哥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五营士屯于都亭,整点武器,镇守京师;同时,设置函谷、太谷、广成、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都尉,防护洛阳!

甚至汉灵帝此时,就连该派哪些人为帅领兵出京平乱,都还没决定。

也就是说,若是张阙能趁着这个时间空档,迅速拉起一支队伍,稳定东郡局势。

那他就是这场乱事之中,第一个举起保家卫国旗帜之人,声望受益,自然不必言说。

至于东阿城,既然程立已经回来了,以他的脾性和能力,自然能守住东阿城,这一点,张阙很笃定。

只可惜东阿地处河南,远离并州、凉州、辽东等产马地,县中战马寥寥,加上缴获的三十匹马也不过堪堪到百。

所以,张阙才会对程立询问哪里有马,没想到程立不答,却在薛房这里得到了答案。

“东武阳?大河以北,苍亭对面?”

“正是此地。”

“你怎么知道此地有马?”

薛房顿时笑了,“此事东郡人尽皆知。东武阳因为靠着大河和漯水,交通便利,县中诸多大姓豪右,都是以贩马为生。不止东郡,偌大的兖州,大部分的马匹都是通过他们之手流转而来。我听闻就连济阴县乘氏李家都是从他们手上买马!”

“那你可知东武阳里能有多少马?”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以我估计,至少不下三千!”

张阙来回踱步,片刻之后,下了决定。

“派几个机灵之人,先去东武阳探一探,看看城破没破,是否已经被黄巾军占据。”

“若是没有,那么就与城中诸姓沟通看看,能否买马。若是已经被占,就只能想法击破敌军了……”

薛房点了点头,俯身而退。

不久之后,几匹快马就从城门奔出,消失于道路尽头。

张阙看了眼已经完全没入西山的太阳,想起自己与程立尴尬的会面,蓦然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城下走去。

并不是去休息,战事刚歇,还有一大堆庶务等着他去处理呢!

……

灯光微微荡漾,映在墙上的高瘦影子,如松柏摇曳。

程武将哺食奉上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侍立在侧。

“想说些什么就直说,莫要做小儿姿态。”程立本来伸向筷箸的手又收了回来。

“大人…我听说你今日与令君相见并不融洽,可真有其事?”

“什么不融洽,应当是说我态度恶劣,傲慢以待吧。”程立冷哼了一声,“怎的,这消息已经传遍全城,到你的耳朵了吗?”

“并不是令君命人传扬的。”程武急忙解释,“是有其他人偶然听得几句,这才传了出来。”

“看来,你对这位张县令,甚是恭敬钦佩?”程立扫视着自家长子。

“怎能不钦佩?大人,带人守住城池,保护城内四万百姓的,就是令君啊……我听闻他在乱军围城之后,一改往日陋习,脱胎换骨,先是当众手刃意图举城头贼的王度!”

程武比手横切,脸上露出几丝向往,“又连珠三箭,射落乱军呼啸。更别说后来将东阿城守的稳固,接连三日,半步不曾下城,食宿与寻常兵卒无异。”

“众人皆赞他一朝悟了天机,从而出类拔萃。其实,我觉得令君更像是春秋时的楚庄王。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往昔的种种作为,不过是潜藏蛰伏罢了。”

程武叨叨的说个不停,程立则垂着眼睛,盯着油花噼啪作响的灯盏,一言不发。

“大人,听说令君正在求贤,我愿入其麾下为一小吏!”

“你可知道,阿延已经投军当兵去了。”

“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要去做什么小吏?你要弃自己老母于不顾吗?”

程武一梗,半晌才回话道:“我只是去当小吏,又不是要离开东阿……”

程立幽幽叹息道:“此人心思跳脱,今日问我何处有马,我便知道,他不愿安守东阿,是想要趁着将来的乱世,搅动一番风云。”

“这种人分外危险,跟着他,要不功成登阙,要不就是死在荒野,成为一枯骨。”

程立伸手轻轻拨动灯盏,火光渐大,温暖的灯火映在他的眼睛里,骤然变得冷厉起来。

“然而以我今日观之,此人徒有野望,却心思浅薄,妇人之仁,并非能够登阙之人。跟着他,有死无生!”

程武万万没有想到自家老父会给张阙下了这么一个断语,不由愣住,心中翻涌,好半晌,才反口问道:“大人就是因为如此虚妄之论,才拒绝了令君的招揽吗?”

“可是大人分明就是东阿县县吏,与令君份属主从,既然拒绝令君招揽,大人又该如何自处?难道要辞官归家躬耕陇亩吗?”

“莫忘了大人此刻能安坐进食,不愁吃喝,亦是有赖于令君守城之功!”程武手指划过案几上的食盘,口中言语却还不停。

“往昔大人总是教导我们行事为人当如君子,现在令君明明与大人为善,大人却视之为无物。这是君子所为吗?”

“依我看来,大人拒绝令君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乃是河内人,不是我们兖州人!河南人!”

“依我看来,大人囿于地域,乡党,实为狭隘,实为不智!而将理由推脱于观面之说上,更是无稽之谈,鬼神之论!实非君子之行!”

程武一股脑将胸臆倾泻而出后,只觉的全是乏力,竟然不由自己的喘起了阵阵粗气。直到此时,他才恍然自己竟然是在斥责父亲,一瞬间背后冷汗淋漓,目光垂下,再没了刚才的勇气,半点也不敢去看程立表情。

程立也没想到向来孝敬温顺的长子,会如此咆哮于自己面前。

片刻之后,他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挥了挥衣袖。

“去吧,我要用饭了。”

说着就二度伸手向筷箸。

堂前,借着这个机会,将心中从小到大积郁的怨气一撒而出的程武哪里还敢多嘴,匆忙退走。

灯火纷乱之下,程立捏着筷箸半天,却迟迟不下箸,对着一饭、一菜、一蔬、一汤,根本没了胃口。

性格刚硬了四十四年的他,此刻居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难道,我真的看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