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可或缺

“你喜欢那辆车,还是你认识那个车牌号?2Q32Q。”杨霭徊想,定制的吗?

“车牌号好特别。”她还曾见到一个车牌号里含有“KPI”,绩效指标。

杨霭徊想起他第一次看到她就是因为她盯着他的车。没想到后来她坐上了这辆车。说出来有种阴谋的感觉。

如果她知道别人会这样猜测一定再也不坐我的车了吧。

“你要去哪儿?”到BJ快四个月她一直待在学校,不知道哪里有清真寺。

“你不知道我要带你去哪儿就上车了。”

“是你说要去清真寺。”怀蒲芋静静说。她似乎确实不该上车。

“对啊,去清真寺。”

到了就知道了。

怀蒲芋也这样想,后悔问他。

我和他根本不算认识,就像大学同学,最好的情况是因为无意中组队而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和样子,其他人却遁形无名。以为记住的人还没毕业,路上见到便记不起叫什么名字。

“你饿吗?”他下班还没吃饭就赶去接她,肚子咕噜噜。

“你饿的话去吃饭吧,我不急。”怀蒲芋知道5、6点正是下班的时候,也许他没吃饭。

“那你饿不饿?”

“不饿。”和她有什么关系呢。然后她想起上次去他家做饭的事情,这几天忙着查文献资料没再记起。

也许他记得她是回族所以才用清真寺骗她。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他毫无理由这样做,反而可能怀疑她居心不良。

曾经妈妈讲村里一个女孩漂亮到一个官员用50万彩礼提亲,而结婚后妻子回家看望父母,那个官员女婿把她送到岳父岳母家门前,他自己不曾从车上下来,没有进去过妻子爸妈的家里。

那时她已经读高中,幻想着幸福的爱恋、婚姻。所以她震惊,那个女生都不在乎自己的丈夫那样对待她爸妈吗?但妈妈的话让她更加难以理解。

妈妈几乎有些笑她不知天高地厚,语气激烈地说:“你真傻啊,那个官员就是比她爸她妈高一级,他们自然而然地也觉得在人家面前低一层,他们能说女婿不好吗?你才经过多少事。”她知道那不对,但也想到也许她爸妈也不会让她说的,他们不想让女儿失去一个官员女婿。只是女孩竟然没有不满,她还是无法接受。但那是别人的事,她也只是为那个漂亮的女孩觉得难过。官员女婿还能给她好的生活,她这个陌生人为之鸣不平对女孩来说毫无意义。

怀蒲芋对自己说,我只能选择我的路。其实不用选择,根本不会遇到。

“好漂亮的流云!”她只是瞥了一眼天空,就被那一带带银蓝色云彩和缝隙中的几簇晚霞惊到,情不自禁叫了出来,然后想起他也在便看向了右手边的窗户,不敢动。好丢人。

她戴了新的耳环。杨霭徊听到惊呼声看向天空,但没看到流云,想问她,转头发现她侧过脸。他看见了她耳洞的那只耳环和他去藤沃那次见到的不一样,也是银耳环,但蝴蝶花纹变成了一幅风景画,雨幕中有一座倾斜塌陷的黄色小房子,灯光照得雨染上浅黄色房漆。

“流云在哪儿?”

怀蒲芋转过来看向他那一侧的天空,只有银蓝色天幕。流云应该还在,但车向前开去,流云退到后面,他们的视线又被挡住了。

“应该退到后面去了。”月亮跟随,流云似乎不动,但她也见过云彩在慢慢漂游的场景。

杨霭徊更在意什么时候吃到饭,边开车边看着路面两侧店铺。

“前面有家兰州拉面店,我们去那儿吧。”没其他选择。

杨霭徊下车时,她说:“你吃吧,我在学校吃过了。”即使没吃过,和他坐在一起,她也吃不进去。

那次是,太饿了。怀蒲芋心里说。

“你经常去,应该知道什么好吃。”

“蛋炒饭吧。”她常常吃学校清真食堂的蛋炒饭,某次她刚进去,老板大哥就说:“蛋炒饭?”有许多同学在吃饭,她窘迫地点了点头。蛋炒饭的价钱只比一份牛肉拉面贵2、3块,几乎是米饭类价钱最低的种类。

怀蒲芋又说:“盖浇饭也很好。”

果然喜欢吃米。

杨霭徊下车后见她没动,便敲了敲车窗,示意她下车,可怀蒲芋不懂他什么意思,虽然猜到也许让她下车,但刻意忽略了这种可能性。她不想下去。

杨霭徊要饿死了,他打开副驾驶车门,进了拉面店。点了一份西红柿蛋炒饭和一份土豆丝炒青椒盖浇饭。他没找到茄子炒西红柿和辣椒盖浇面,也没有饭。上次吃过后,他一直很想再吃一次。想到他和她每次见面都会遇到吃饭这件事情,杨霭徊觉得很好笑。难道他也是吃货?他只是太饿,不是嗜吃。

他刚要坐下,怀蒲芋进来小声说:“你要看吗?流云。”

但电话铃声响了,他戴上耳机,接了电话,没回答。怀蒲芋走出去,拿出手机拍下了流云。BJ的流云。精彩极了的流云。或许以后可以打印出来装在相框里。她又突然想到也可以送给他,作为他送她去医院的酬谢。怀蒲芋过滤了他带给她寥寥而沉重的遭遇,只在意他曾经帮她很多。

妈妈打来电话旁敲侧击问杨霭徊真的是在加班吗?她老同学看到他开着那辆红色汽车接一个女生上车。他承认,本来就只是嫌麻烦才说加班。然后他听到妈妈变得忧虑:“妈妈相信你有分寸。不要一时糊涂。”权映弦有时觉得了解儿子,有时又觉得他隐藏了自己,所以尽管他对他们百般顺从,她还是担心他像很多新闻报道中的年轻人一样一直安分守己却因一念之差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杨霭徊笑出声:“我有让你们担心过吗?放心。”他没兴趣,更嫌麻烦。父母怎么听风就是雨。

第一次,杨霭徊思考他和她会怎么样。他和她……不会。那他在做什么。他完全可以找自己的回族同学帮忙,却找她,一个陌生人。

他们再见面只是因为表妹失去心魂,一对新婚夫妻也许天人永隔。因为有人痛苦才相遇……杨霭徊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流云,倒是夕阳灼白的光在银蓝色天井中染上蓝色蕴藏的旷远之意,像海洋一样跳跃。

又错过了。也许因为没期待。期待了又怎样。

听到叫号声,杨霭徊进去店里,一个看起来初中年龄的男孩给他端来蛋炒饭,让他再等一会儿,盖浇饭马上就好。男孩没想到这个脖子细长的男人居然要吃两盘饭,他对面没人。

杨霭徊说:“我不需要盖浇饭了,你们可以送给其他顾客或者当做自己的晚餐。”他拿起勺子,看着那似乎倒了太多水和油而油腻湿漉漉的蛋炒饭,他一口都不想吃,鸡蛋的腥味让他恶心。但太饿了,再做一份还需要时间而且一定也糟糕透了,所以他想试试。

男孩的爸爸听到他的话走出来说:“是不满意吗?我们可以重做。”

“没事,另一个人来不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下两盘饭。”

“那我们把钱退给你。”老板想既然他们还没开始做,那就不能收钱。

“是我们自己的责任,不用退款。我先吃饭了,您忙。”他不想来回谦让,本来就是他自己不要的,人家都快做好了。末班已过,难道怪公交。

老板说了声谢谢,然后走掉了。

男孩给他端来一瓷碗汤,杨霭徊说他不需要,让他端回去,但男孩说:“这是给客人提供的,大家都有。”然后走开擦桌子。他时不时看看杨霭徊,男人皱着眉头吃了几口后停下,又看了看面前的汤,然后又吃了几口。男孩擦完桌子,站在点餐台前,看着杨霭徊纤细的脖子那么白,他想自己长大可不可以也变得那么白那么高。他读高一了,可还是没长高。

杨霭徊实在吃不下去,擦了嘴巴起身走开了。他心里说,再也不会来这家店。怀蒲芋的舌头是坏的吗?

周围人觉得这家店炒的菜不错,但因为很少有人点蛋炒饭,吃过的可能再也不来,所以这个小店生意还是挺好。不过连男孩都讨厌他妈妈做的蛋炒饭,说还没他炒的好吃。老板娘也无可奈何,想到她奶奶一生也没学会包饺子,她就无所谓了。

杨霭徊走到车前没看见怀蒲芋。之前她发短信说她真的不吃,要去找公共厕所。当时他真想骂她,不分场合提厕所。他疑惑她怎么还没来,是不是都没找到厕所。他靠在车身,摸了摸口袋,手停住。Old habits die hard.这么不坚定。他转着手机,想到自己不抽烟已经半年了,不是说坚持21天就可以养成习惯吗?他怎么还会想着抽烟。

左等右等不见她来,6点40了,杨霭徊打开手机准备打电话,余光看见前方一辆货车斜斜地停在路中央,然后他看到穿着白外套的怀蒲芋战战兢兢地从车前跑到了马路的这一面,还在上人行道时没注意台阶绊倒了。他迎上去,忽然之间无比讨厌她的愚笨。横穿马路逼停车又不看路,这是研究生?

怀蒲芋本就为自己不守交通规则侥幸地在绿灯亮时横穿马路惊吓司机羞耻,结果又绊倒被许多人看到,她的眼睛有了水雾,石砖模糊一片,怀蒲芋低着头镇定地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但手掌也是脏的,把衣服弄得更脏。她就没再管,低着头向前走。杨霭徊不明白她怎么走向相反的反向,但更加不耐烦她这样迷迷糊糊。

最开始学英语的时候,老师对她说,她像马大哈,在黑板写的单词都错了。怀蒲芋一直记得这句话提醒自己细心细心,但在以后的学习生涯中,她却发现老师其实是火眼金睛。许多事似乎在没发生前就存在。马大哈比马路大好,但也一次次磨损了她的心。她不知道要怎么细心。

“你没事吧?”他本来要骂她,但看到她在哭就说了这句话。杨霭徊也想到她的蠢笨与他无关,何必管。

怀蒲芋更加无地自容,他可能全都看见了。她低着头说:“对不起,你找其他人吧。我要回去了。”她上厕所时发现有几丝血丝,所以想赶快跑到对面买包卫生巾,不然流太多血会弄脏裤子。而且这种情况下不能去清真寺。所以她想见到他就说自己要回去,只是他竟然在此时出现了。

“你反悔?”

“抱歉。”

“行,我送你回去吧。”他想她一定被吓到了,心情不好。

“谢谢,不用了,我还要去超市。等会坐公交。”她担心血浸透裤子弄脏车座,那简直万劫不复了。

“那一起去吧,我买桶泡面。”

“你没吃饭?”她其实想说他胃口这么大,但他们不能开玩笑。

“都怪你,那蛋炒饭糟糕透了,难吃。其实本来是给你点的,可你跑去上厕所。”杨霭徊连珠炮似的。

“我本来就说过我不吃。”怀蒲芋的眼泪已经干了。她疑惑怎么可能呢?学校的蛋炒饭那那么香啊。但也猜到大概是厨师厨艺的问题。

杨霭徊听着这句话是在说他一厢情愿多管闲事,就更讨厌她刚才的愚笨。

“你走不走?”他向自己的车走去,忘了刚才说过买泡面的事情。

怀蒲芋才发现自己走反了,这样走下去不会见到他的。

不过她得先去超市。

“你回去吧,我去超市。”想了想,她说:“谢谢。”没有理由,硬找的话就是他来找她,他还给自己买了饭,她也坐了他的车——虽然是他提出来的。

杨霭徊停下,看到旁边有一些服装店和超市,他又来到她面前,和她一起进了超市。

怀蒲芋买了卫生巾,又烦恼还得跑去厕所,可能耽误他的时间,所以出门后她说:“傍晚很凉快,我散散步再回去。你工作完很累,快回去休息吧,不用送我。”

杨霭徊买了一杯矿泉水结账时看到她把卫生巾放在包里就明白过来。

“你去厕所吧,我等你。”

怀蒲芋羞窘,转过了头。她得再往前走点才能遇到人行道。

杨霭徊在背后说:“遵守交规。”

她窘得不能再窘,所以困窘消失了。怀蒲芋想为什么不能穿,当时路上确实没车,难道非要沿着斑马线过马路。但众目睽睽下,她也会乖乖走一长段路再过马路。妈妈说命是你自己的,与司机何干。她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我坐在后面吧。”怀蒲芋担心他鼻子灵敏闻到血腥味。

杨霭徊看着她细细黄黄的发丝被微风吹得挺立,想知道是不是像细土一样滑滑的。

他打开驾驶座门,说:

“行。”她好麻烦。

不对,不一样,怀蒲芋想起某次去另一个区面试时,她坐在公交车上,看着不断出现的荒山还有陈旧残破的墙壁,她感觉自己永远地离开了学校,非常心慌,即使到了公交站,她依旧觉得离学校遥远,仿佛她没在济南,而是闯入了某一个荒凉的世界。现在她又有这种感觉。

她好像又永远地离开了学校,无所依靠。但她不记得回学校的路线,甚至不记得她离开学校时看到的风景。她只是觉得不对,和她离开学校时看到的不一样。是不是有很多条路?爸爸一定会一眼分辨出来,但她不行。高中坐了三次BRT却每次都记错下站的位置而提前下站。她的记忆力堪忧,妈妈都怀疑以后有人把她的东西换了,她都发现不了。怀蒲芋还真的觉得自己看不出来。

杨霭徊透过后视镜看到她抿着嘴巴左看看右望望,又向后看去,他在拐角右拐,进入隧道。怀蒲芋记得这个隧道,他上次送她回校时隧道灯光照得外面的雪阴影与明亮辉映。所以他是开向学校还是,他家?

她想再观察观察。

杨霭徊一直没等到她发问,怀疑她根本没意识到这不是回校的路,少了丝游戏的趣味。他说:“我的车快没油了,我们先回我家,就在附近。加油站很远。”

怀蒲芋问:“你不用新能源汽车吗?”

“你懂车?”还算有点常识。

“你本来就打算直接回家吗?”

“你觉得我在骗你?”

怀蒲芋觉得他其实在说,你怎么好意思以为你有值得我费心思骗你的地方?她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明白自己一无是处而非无用武之地才这样揣测他的话外音。但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屑。她也不相信他说的话。

她回答:“你心知肚明。”

两个吵架的陌生人居然坐在同一辆车上,就像你心中梦想着、期待着考银川一中而毕业那天老师真诚地祝愿你、鼓励你说会考上六盘山高级中学。那一刻就像吃到最喜欢的炒菜,但太咸,咸得发苦。后来结局证明老师早已看透你。以后,重复。历史不重演,只是相似,冲破坝岸。

“抱歉,我要下车。”怀蒲芋在车子出了隧道后拿出一个蓝色服装袋子。之前她打算回校下车时悄悄放下然后走掉。但她现在不想再坐他的车,以后也不想——没有以后。

杨霭徊即刻把车停在路边,她差点撞在前面的座椅。

怀蒲芋放下袋子提着书包拉门,但两次都没用,她轻轻按了一下一个按钮,拉门,还是没开。杨霭徊实在忍不了,打开了中控锁。她听见轻微的声响,再拉门把手的时候就打开了车门。很奇怪她并不觉得丢脸,好像他已经不存在。

她提着书包下车,关上门沿着马路向前走,一会儿想起不知道方向便打开手机导航才发现要穿过隧道,然后左转。此时她才想到其实应该在怀疑不对劲的时候就打开导航。又想到没用,她只会看公交导航,看不懂方向指示灯。

杨霭徊不想歧视,但看着她长长的黑中泛黄的发丝,想到她一再犯蠢,他真的赞同头发长,见识短。谁会和她做朋友?也就他这个陌生人会和她有交集了。

他并不认同蠢人犯的错要比坏人犯的错更为致命,但也知道无知与愚蠢的确会酿成大祸。都读硕士了,又不是一直待在农村,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开车门?这样的学生会让人头疼吧。

杨霭徊靠在椅子上,胃里因为饥饿发烧。他拿起魔方把玩着,看见她折返,从车旁走过。有种熟悉的感觉,他想起7月份那个夜晚,他坐在副驾驶透过车窗看到她穿着一件水绿色防晒衣,抱着红色辣椒、圆圆的西红柿,有一颗像星星一样精巧,他被吸引了。她还提着几根青菜,站在马路边,似乎在等没有车的时候穿过去。但从后视镜里他借着照在她身上的车灯灯光看到,她等了很久,路上摩托车、三轮车、电动车还有挂车一辆接着一辆。天色已经黑了,她手里好像都没灯,就那样半明半暗的,后退。

那次也是与吃饭有关。杨霭徊怀疑自己饿疯了,只想到与吃有关的事情。

解安全带时,他瞥见后座的袋子,以为她忘拿了,正好交给她,但拿过来才发现是那条围巾。那时妈妈祝贺他在WCA广州高阶盲拧魔方赛中获得四阶盲拧项目第一名时送的。他不喜欢围巾,只是因为是妈妈送的,所以一直留着,但没戴过。那天想到也许她可以用就给她了,坐回车上他就后悔了。如果对方误会了,那可是大麻烦,正冠纳履。

这次见到她,她没提起,他还有点奇怪,但觉得正好。他也不会接受她退给他。现在看来她早就准备好了。杨霭徊握着带子,许久,打开车门。他有种想把这个袋子在她面前扔到下水道的冲动,思来想去,忍不了。然后他想这不是正好吗?想什么来什么。但下车看到她走路的背影,他还是提着袋子追上去。

“哎,站住。”杨霭徊跑了几步后停下来慢悠悠地走着。

怀蒲芋听见了,但她没管。而且想好了理由,她不叫“哎”。

如果不是有过往车辆,她想立刻跑出隧道。她担心万一他追她被认为是坏人,再来个人见义勇为的话,事情就糟糕了,根本说不清。所以她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杨霭徊步子要比她大,而且也加快了速度,所以一会后他就离她只有两步距离。怀蒲芋放慢了速度,她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杨霭徊继续走着,她也以一步两块小砖的步伐走着,他们就像小学生放学排队回家。

夜一下落下来,隧道外面漆黑,有车灯灯光刺出一道口子。

杨霭徊看了手机,7点,难怪这么黑。他走到怀蒲芋面前说:“你有面包吗?”

怀蒲芋看到他捂着肚子,虽然惊讶,但也不安:“没有。”她想起他好像也没买泡面,不然可以干吃止饿。

“树皮可以吃的话,围巾也可以吧。”他继续转移她的注意力。

“嚼一下就知道了。”

“对,你试试。”

怀蒲芋还是忍不住笑了。他好像还让自己试过矿泉水。甜吗?有些记不起来。

“我没面包,人肉你应该也下不了口,而且不会比伯邑考的肉香,快回去吃饭吧。”她懂饥饿和下班后疲惫的感觉,虽然没爸爸妈妈那样困倦至极,但也觉得自己醒不过来。

怀蒲芋觉得她之前的那些情绪因为他的玩笑而烟消云散,留下空白。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尾,不然说不定她会不断回忆、思索。

车灯灯光从她眼睛溜过,杨霭徊不确定她刚才看向那辆驶过的冷链车时眼眶是不是有泪花。而她已经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此时,穿着干净但因不断跪坐微微有褶皱的黑衫或白衫的中老年人两个或三个人一起走在寒凉的冬夜,结束一天的功课。还有一些穿着相似衣服的老年人坐在孙子或者儿子的轿车里,穿过轨道,回家。一个老人对孙子说:“那个小伙子为什么走在隧道。是不是车坏了?还是打不到车?”

孙子说:“前面还走着一个女生,两个人应该是一起的。”

“有吗?我看不见。”他戴着老花眼镜,但已经没多大作用,眼睛模糊程度严重。

“我们停下问问要不要帮忙。”

“爷爷,也许他们有车,只是想走走。我们别管了。”他猜是闹矛盾了。

“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想散步。我们见到了,就帮帮人家。”

“好吧。”孙子觉得他们一定是多管闲事,甚至帮倒忙。

怀蒲芋见到戴着白帽穿着长衫的老人透过车窗看着她的时候,她也定定地、惊喜地看着老人。她没想到会在BJ见到一个回族人,而且戴着白帽。

“姑娘,你们两个打不到车吗?”

杨霭徊看到一辆崭新的黑色卡地亚停在怀蒲芋面前时立刻冲到了她身边,但看到他们互相盯着对方的时候,便待在一旁,警惕地观察着老人和驾驶座上的年轻人。他认出他们是回族,面容清澈散发着柔和金黄的光芒。一股浓浓的香气经过寒夜冷气的凝冻变得冰凉而清浅,飘入他的鼻尖。他想应该是礼拜时点的香吧。

怀蒲芋看了一眼杨霭徊,说:“谢谢你们,老爷爷,我们有车,一会儿就回去。”

“姑娘,天气冷,早点回去。”他很疼孙女,所以也对这个陌生的女孩多了怜惜,尤其她看见他时的惊讶和安静的激动让他觉得她知道他们是同路人。

“谢谢您,我知道了。”怀蒲芋真的很感激他们会特意停下来询问自己是不是需要帮忙。

老人点头微笑,看了一眼杨霭徊,觉得他们很配,脸上干净,不锋利,看起来心地不错。他希望自己的孙女也能嫁一个好女婿,还有孙子娶一个活泼的妻子,其他也就没什么了,一脚已经深埋黄土了。

他们看着汽车向前驶去,闻到飘散在空气中的清香。怀蒲芋想,久闻了。她都没再想起过这种香气,但一遇到便会认出来,即使她嗅觉不好。

然后她继续向前走。之前怎么又忘记了呢?他和她不存在概率。原来今天的事情是警醒。

杨霭徊刚才感觉到了他和他们三个人的泾渭分明,但他不好奇为什么,毫不在意。自从第一天上幼儿园爸爸说他会在墙外陪他,还和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而他一整天看着墙外都没见到爸爸,甚至放学也没等到爸爸接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即使是爸妈和他那么亲近,也还是会说谎,会分开。

后来经历的无数相似的事情都在佐证着他幼儿园的发现。所以他听到有人夸某个小孩从没说过谎的时候,毫不掩饰地笑了。不说谎有什么可夸的,以后多的是机会。

而他办案时为了了解真相、得到充分的证据也需要使点手段,撒谎,信手拈来。至于那些人有没有骗他,又是另一个问题。

原来,不在意她撒谎并不是真的认为她情不得已,而只是由于自己把撒谎当作了家常便饭。她刚刚也说谎,面对那样一个热心老人。而老人还以为他和她是同路人。是啊,要不怎么说。这就是谎言的理由,战无不胜。

但是久入鲍鱼之肆而不知其臭,好想闻闻真话的干净味道。

杨霭徊想起刚才离她很近的时候,闻到了血的腥味,她是不是流了很多血,不需要去厕所吗。

他向前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提着袋子。现在他没心情扔袋子。饿得要吐了,大概会吃几大碗饭然后又胀得走不动路。他追上怀蒲芋,手掏在裤子口袋里,说:

“我一整天没吃饭了,似乎要发低血糖了,我担心自己晕倒时没人救,你会打120吧?”谎言在睡梦中笑了,机灵鬼。

但杨霭徊确实一整天没吃饭,他中午突然困得不行,就趴在桌子上想眯一会再去吃饭,而且当时饭点人也多。结果醒来时已经到上班时间,他匆忙赶去会议室开会。但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有午睡时做的噩梦不断浮现。

梦里有个女生好像问他有没有见到她邮寄给他的照片。然后她拿出一张空白照片说,不知道为什么照片飞回我手里,但照片空空的,你有没有看到照片上的东西。她像幽灵一样逼近,他被吓醒了,结果顷刻间又进入了一个梦,但没有任何人,只有天空,整层都是蓝的,像海洋滚下来,他感觉自己差点睁不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梦见东西有色彩。

怀蒲芋觉得天太黑了,妈妈说经期不要在黑夜闲逛,她想赶快回去。而他也许是在说谎,也许真的需要帮助。对了,他没有必要说谎。她再次哀叹自己的记忆力。

“我不会打120。”她转身向那辆红色军车样式的车走去,京A 15P13H。今天从超市出来走向它时,她看到A没有惊讶,之前已经隐约确定了。而她可惜H和P分开了,不然就是PH。代表什么?她慢慢想起PH值和酸碱性的关系,只记得7是分界线,忘记哪边是酸,哪边是碱。

杨霭徊知道她会答应,但再次意外她和他开玩笑。她似乎没以前拘谨了。

“那么你会开车送我去医院?”

“保留体力,你还要开车。”她从来就不会开玩笑,每个玩笑都是绞尽脑汁的计划。

“你为什么没学驾照?”上车后,杨霭徊找话说想让回家的车程快一点。

“以后会学。”怀蒲芋感觉一股血从肚子里流出来,她坐立不安。牛仔裤很薄,如果卫生巾被蹭得掉了位就糟了。她从书包拿出一个新买的笔记本垫在座位,庆幸当时忘了把本子从书包拿出来。

窗外黑乎乎的,杨树一棵棵闪过,瞬时。车内内光亮衬托得汽车像黑夜中漂在海洋上的小舟,无依无靠。

杨霭徊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摸着肚子,那种灼烧感滚烫,将话语烫成了遥远的回音。他再次加速,可能真的要晕倒了。只是一天而不是三天没吃饭,居然就受不了。也对,谁让他从小到大,一日三餐从不差呢。

怀蒲芋看向窗外时被一辆粉色跑车吸引,没想到等红灯时,两辆车停在相邻的车道,一前一后,她够到左后方看发现里面开车的是一个男生,她本来以为是女生。

林沉峣感受到周围很多人都看向了自己的车,粉色确实在一众黑色、白色、灰色中突兀。他从刚才的思绪中回神,放开方向盘,伸了懒腰,开太久腰不舒服。

昨天他请假去看望颜岸的妻子,她还怀着孕却被惊吓失去了心魂。他在医院见过的重度精神病患者至少还有点意识,可她人活着,生活能自理,但却好像住在一个小小的城堡里,以为世界只有她,看不见其他人,也不听他们说的话,医生束手无策,但朋友一家只能先让她住院,不断寻找治疗方法。当时他想起莴苣姑娘,但左雨书是短发,他又觉得有点不贴切。

林沉峣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饭时间,他找餐厅吃饭,顺便给颜岸带一份,他也有点傻怔了。的确,他们才新婚半年,婴儿也才三个多月。他觉得那些不结婚的确有道理,少了很多忧心事。但他是要结婚的,林杲杲一直说要嫂子,看他工作一年多了,还没女朋友,她就取笑他没人要。他不能输给妹妹,毕竟北墨成功的概率似乎越来越大。

他最后还是没避开柯乐粼。林沉峣好几次触到这个名字就闪开了,那三个字就像高速行驶时瞬时闪退的树木。

他开车转着,就转到了那家小店,从窗外看去人挺多,窗边多了几幅画,都是冬天的场景,但其中一幅只有蓝色天空和一对白色的鸟在向上飞,蓝色衬得鸟离天空遥远,湿润的白,像浪花。林沉峣笑了,他第一次理解烘托,还使用了比喻。语文老师一定说为时晚矣。他觉得这幅画不是冬天的。冬天那么冷,鸟还会飞上苍穹吗?也有可能。

应该没空位吃饭,他便跟着导航找到一家餐厅,但进去看着菜单上各种华丽的名字和精致的图片,他兴味索然,长期待在消毒药水环境里的他对美食有种漠然,那种药水的味道始终在他鼻腔萦绕,他一般都不嚼,直接咽下去,同事还劝他小心得食管癌。可如果慢慢吃的话,他就没兴趣了。

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后,他离开餐厅又开回了那家小店。

“削虹。”他看着门牌,联想到销魂,这谐音用得太生硬了,一个语文不好的人都发现了。但又想起上次吃的刀削面,觉得也还行。他曾在一场小雨过后见到了双彩虹,思索着“双虹”行不行,应该没几个人见过双彩虹,一定会被吸引。不过看成双杠就以为是练体操的了。林沉峣进了店里,他就不火上浇油了。

店里还是有挺多人,他看到一个空位,坐下来,都没人理他。他看着桌上的二维码,自己扫了点餐。

本来想在这儿吃,但又担心颜岸等久,他便打包了两份萝卜饺子。他还没听过胡萝卜可以做饺子,只知道里面的β–胡萝卜素对眼睛好。

看到给他打包的是一个面色和善的妇女,戴着围裙,似乎是厨师,林沉峣有些意外。难道她离职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失落,好像他是为了见人,不是吃饭。他接过饭盒,忘记问为什么胡萝卜可以做饺子就开车离开了。

颜岸吃了一口说,不是胡萝卜,是那种青绿色萝卜,挺好吃的。但他没吃,颜岸也吃饱了,他就给了一个来收拾病房的护工。

从得知颜岸的妻子生病的时候,他几乎最先想到的是可以去济南了。幸好颜岸鞭长莫及,不对,是无暇顾及。为什么读书的时候没记住这些词语呢?那样他也不至于每次都被语文老师罚站了。

林沉峣来到车里掏出一颗糖含在嘴里。一瞬间他惊醒般开车回了预订的酒店。他本来就不是找她的。

但第二天中午他还是又去了一次,依旧好多人,他没忍到大家都吃完饭的时间点。他又点了萝卜饺子,万一这次是胡萝卜呢。还是青萝卜。他倒了点辣椒油,夹了一个,嚼了一下便直接咽下去。饺子太小了,也不知道怎么包住的。他看着饺子上绵密的花纹想到也许是她吧,画画的人包的饺子也像花。

林沉峣要被自己吓死了,居然自言自语。他吞了饺子。

直到出了门,他还是不知道厨师是不是她,只见到戴着围裙的妇人和招徕顾客、擦桌子的老板,还多了一个男生,似乎是兼职的,文质彬彬,对所有人微笑,好几个女孩都看他。林沉峣想起自己的妹妹,她盯着人看的时候一定也很惨淡。好丢脸。

下午他在酒店睡了会儿又去和颜岸告别,开车回家。他准备问问老师有没有认识治疗这种病症的医生。

汽车经过那条道路时,他远远地看见那一对鸟好像离天空更近了,一定飞得很累。他拐弯进了另一条大道。

她难道回到了BJ?林沉峣握住方向盘,突然有了这样的猜测。

绿灯亮了,跑车扬长而去,声音有点大但不张扬。杨霭徊听到时只看见已经左转的跑车的尾巴。

“你肚子很疼吗?”怀蒲芋小声问。她看见他右手扶着肚子,不疼的话不会扶着肚子,但她也猜是不是要上厕所,那她问的话太尴尬了。最后还是问了。

他没听到。怀蒲芋不知道,以为她多管闲事,所以就没再问。而且她也如坐针毡。

她抱紧书包时突然摸到有东西,然后她打开最上面的小书包一看里面有山楂片。她某次吃了太多麻辣烫,肚子撑就想吃山楂片帮助消化,结果见到原味薯片便又买了一包,回到宿舍喝着热水吃了薯片,忘了山楂片。

这是食物,可以止饿吧。

她把山楂片递给杨霭徊:“不知道还有多久到,你可以吃点山楂片。”

杨霭徊边开车边向后看,这不是可以笑的氛围,但他还是笑出声:“你不知道我现在很饿吗?”

怀蒲芋等着他说下去。她知道,所以才给他零食。

“山楂片,健胃消食。我肚子都没东西,难道消化器官?”

“可是它也是食物。”怀蒲芋坚定地说。

杨霭徊听了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就撕开口子吃起来。

但不行。

“蘑菇有毒。”

“什么?”

“蘑菇也是食物。”

怀蒲芋觉得对,只是分辨蘑菇和炸弹拆线一样考验耐心。

“蘑菇好吃。”嚼起来有劲道。

“鸡翅呢?”

“鸡翅?”她才想起,很想吃。

“你没吃过吗?”

“要看厨师的手艺。”她不吃别人煮的鸡翅。应该也香,只是不吃。

谁愿意啊。

不稀罕。

解:卷子与笔的故事。

空白,墨水味,皱褶。

杨霭徊已经停下车,怀蒲芋看了看三层台阶,想起那个雪天,忘记下车。她还是犹豫,不安。做着错误的事情,以不得已的理由……她突然困惑,她来他家干嘛?

“一楼有卫生间,进去左拐就可以看到。”杨霭徊着急进去吃点东西,可她不下车,他只好催促。

她感觉他说话很快,有点不耐烦,也许饿得不行,便抱着书包下了车。

等他开走车入库的时候,她摸了摸裤子,没有湿透的感觉。

看到他拿着本子走来的时候,起初她闪过他要送给她本子的念头,等门前感应路灯照在本子上的时候,她才想起那是她的本子,也许有余温。而他拿在手里!

她希望他当垃圾一样扔掉。可杨霭徊还在想她怎么这么粗心,只是坐车就能丢东西。不过本子花纹粗糙,确实不值得惦记。他递给怀蒲芋,对她站在原地见怪不怪,然后匆匆进了房间,换上拖鞋,抓起茶几上的猕猴桃干喂进嘴里,但胃里的灼伤感和猕猴桃干的酸甜让他急不可耐地走向厨房,拉开冰箱,冷藏室只有买来的面条,而冷冻室也仅有一个略扁的正方体牛肉块。即使炒肉,也要许久。他后悔没有真的买泡面。

杨霭徊拿出牛肉消冻,回到客厅坐下喝热水暖胃的时候看到门开着,把玻璃杯叮地放在茶几。他在门外看了一圈,她没在,于是下台阶打算开车找她,余光却瞥见房子左侧地面有隐约的人影。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有点晕眩,不敢想她被人伤害。

几秒之后,他想不会。虽然他没安装防盗系统,但他对于声音和气息的敏感度不亚于一个特种兵,不会感觉不到陌生的呼吸。

杨霭徊就是凭借这样的敏锐,感受对手是否紧张,听对手拧魔方的速度快慢和魔方复原状态,调整自己的速度,增加游戏的趣味。不然,太快,无聊。他自己始终不知道他盲拧魔方的最快时速究竟是多少。因为他像弹簧一样,随着对手而快而慢,但独自练习时从不计时。

他确实早就闻到笔记本上的温度以及血腥。不过他想就像瓦雅说的礼仪在社交中的必要性,自己这种敏锐用错场合就是变态,所以没让别人知道过。

杨霭徊放轻脚步,屏气走到影子那儿,他还是担心自己大意。

怀蒲芋却被他的影子吓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抱着书包跑。多么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杨霭徊没心情追她,走到墙边转过身,靠着墙壁看着寒夜的星空,BJ的天空的确没有藤沃静谧晶莹,雾蒙蒙的。他没穿外套,有点冷,加上墙壁的寒凉,就更冷了。所以在怀蒲芋发现自己闹了乌龙而又碍于他在,不知道怎么体面地处理掉那一切,庆幸还可以站在房后的时候,他走到她面前说:

“你有朋友吗?”

他本来想直接拉她回去,让她切肉,他手都没力气了。但还是没忍住要问问她是怎么和别人相处的,是不是从没朋友而在与人相处时如此生硬。

“你是不是要在这里坐一整夜?你不知道这是冬天吗?你以为那薄薄的本子能阻挡多少来自地面的寒气?”他看到地面上那薄薄的,花纹粗糙的笔记本时想起她今天似乎来月经。

学生时代他见到同桌给喜欢的女生送红糖水以及暖宝宝甚至帮女生值日的时候觉得他像仆人,而同桌却说要好好呵护女生不能受寒,不然肚子会疼得打滚。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肚子会自动出血,而且居然像定时炸弹。但也记住了同桌精心守护一个女生的样子。只是他没遇到那样娇弱的女生,从来都只有对手。实际上,他没心思了解一个女生,只在乎较量的结果。

但他感觉真的要败给怀蒲芋了。杨霭徊声音平静,可是那种嘲讽却像冬天深井里的水。怀蒲芋少女时,冬天家人会给井口围上一层又一层厚被、厚毯以免赖以为生的水井冻住,但用水桶打上来的水虽然没结冰,却比冰柱更加寒冷,就像有胶一样把一个人的手冻得粘在水上,必须烧开才能喝。后来总算有了自来水,但那种寒冷一直让她惧怕,铭刻于心。

怀蒲芋听完他的问题,看了看自己的手,只是在外面待了一会就冻得僵硬,通红,也在慢慢膨胀。为什么她会在这个世界。作为游戏的一个拼图,她并不够格。不会让游戏更精彩,吸引更多观众,也不会带来附加价值。

但有我的游戏不会终止,直到这一生结束。

我知道,不可或缺,否则缺少了一种色彩。

怀蒲芋心里说,把手掏进了口袋,里面也被冷空气占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