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复返先天

半个月之后。

下午,东宁府衙昏暗的班房中,秦长安手持毛笔和文录,缓步走在其中。

“小秦,一起来耍两把?”

有懒散聚在墙边、玩着骰子的人向他招呼道。

这半个月时间,“秦拭之”有着李全的来往介绍,衙门里面已有不少人知道,刑字科来了个有些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几次见过之后,已算是熟了脸。

秦长安眸光扫过,这聚在一起的,都是些衙门里的衙役、捕快等等,在此偷闲。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从牢房里出来、穿着短打皂衣的差拨、狱卒。

一事不烦二地,班房再往里走,就是东宁府衙所管的牢狱,前判后押,一步到位。

牢狱分作上下两层,上层都是些寻常案犯,而地底下的那一层,则要森严的多,不是手里好几条人命的凶人,就是案情牵扯巨大。

至于再往下,那就是三眼五显司所镇守的地界了……

秦长安在这些衙役边上看了两眼,略微停留后,继续向前走去,走进了正在审问犯人的司理厅内。

“还不老实交代!怎么,想吃些苦头?”

“来人,先给他打二十杀威棒!”

“大人,大人,不要,不要!我说!我说!”

“大人,饶过我家男人吧……”

墙壁上手臂粗的数十根蜡烛燃烧下,照着的犯人是十几个被绑在架子上、衣衫破烂的男人,堂上负责审讯的推官高高坐着,驱使着下属喝骂审问。

司理厅两侧角落,挤着几个哭哭啼啼、不断哀求的妇人。

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看穿着打扮,起来像是哪个乡里的村老。

“沈捕头。”秦长安走到一个按刀而立的捕头身边。

“喔,是拭之啊!”沈捕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笑容。

沈捕头年纪不算很大,三十多岁,但从捕快算起也在府衙呆了十多年,是个老资历,只是还没有像李全那样配上一块铁令。

今天李全出去出了缉捕公差,“秦拭之”便是跟着沈捕头做事。

秦长安望了一下审讯现场,问道:“沈捕头,这是什么案子?”

沈捕头从刀柄上松开手,活动了一下肩膀,随意答道:“不是什么大事,陈宅乡两个村子争水,争出了火气,伤了不少人闹大了,抓了几个带头的回来,好在没出人命。”

乡间不同村子的人争水争田争肥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死人或者折腾的太厉害,衙门平常都懒得管。

秦长安点了点头,在笔录上写上几笔。

这样的案子简单清楚,半个时辰后,推官一拍惊堂木,一锤定音。

“陈宅乡大青村王大山、张树根等,陈家村陈二牛、陈阿毛等,聚众滋事、扰乱乡梓,判处徒囚半载,以儆效尤!”

闻言,旁边那些苦苦哀求的妇人哭哭啼啼更甚。

徒为五刑之一,半年时间不算长,可进了牢狱,总归是免不了吃苦头的。

推官心善,看不得这些,拂袖起身,向着厅口走来。

“张大人辛苦!”沈捕头迅速让开道路,站到一边。

天变之前的前朝,捕头原是没有品级的杂役。

天变之后,修行盛行,天上高人自是高高在上,地上那些练了几手的也不免常有犯禁之举,捕头地位由此上升,列为九品。

只是,终究是远不如堂堂七品的一府推官。

“嗯。”张推官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声,状若随意的吩咐道,“陈宅乡几位有望老人得知此案,到我府衙了解案情,本官乃判决之人,理应回避,沈捕头,你帮我招待一番吧。”

“是,张大人!”沈捕头声音洪亮,满口应下。

张推官高视阔步的走出了司理厅后,他才从不屑的鼻孔里哼哧了一声,低声骂道:“甚么理应回避?把脏事都扔在我们手里,可拿钱的时候,那是连铜钱都不肯少一文!”

他扭过头,远远看向那几个等候着的乡老,朝着秦长安摆了摆手:“行了,拭之,我去应付应付,今晚等老李回来,宝膳居一块儿吃饭!”

说罢,他径直大摇大摆走了过去,那几个乡老马上陪着笑容迎上来围住了他。

这次被抓进衙门的十几个壮劳力都是因为本村争水的事,村里的村老们自然要出面帮忙活动说情,否则,可不见得是判个半年就能了事的了。

而到了牢狱里,这坐半年牢也不是好捱的,这“人事”总归得村祠出,至少让因为村堂公事坐牢的牢力们,多喝上一碗稠粥……

秦长安收回目光,离开了司理厅。

…………

回到存书楼。

秦长安放下笔录,坐到桌案前,准备将方才案卷的抄写入册。

研好墨,他先是沏上一壶新茶,浅斟细饮。

茶水如一根火线,热流传下四肢百骸,同筋骨一道律动。

常人习武,拳脚功夫有所谓打法练法的区分。打法是搏杀之技、护身手段,动作凶悍,有时不仅伤人,甚至容易伤己。

而练法才是固本培元、锻炼气血的修行术。

天变之前,用作练武根本的拳法、掌法、桩功等等无数,都是以练法配合吐纳,将食粮、药材中的药力炼化成气血,强健身体。有些效用精妙的,也就成了各门各派的秘藏典籍。

而于曾被誉为“武林神话”的秦长安而言,已无需这些“虚招”。

行、立、坐、卧,一举一动,都是在修行。

“气血充盈,似满而将溢……离先天之境,只差分毫了。”秦长安淡淡的做出判断。

他依稀回忆起当年第一次从后天突破至先天的记忆,走到这一关前时,颇为郑重其事,服食专门的药散后,调息静气了一个时辰,方才打起拳法,一鼓作气冲破这一关卡。

到了如今,一切已是自然而然。

他摊开书册,拿起毛笔,开始誊抄起案卷。

这一抄写,便抄到了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落在桌案上。

忽然,秦长安的笔锋一顿。

夕阳下,全身满而将溢的气血骤然活跃,如同小龙般跃出肌骨血肉、行入筋脉窍穴。

下一刻。

在眉心真灵元神的内视下,一缕先天武道内劲,于他的丹田中凝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