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古道夜奔遇险阻,青莲剑影初显锋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星月皆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唯有偶尔从云隙间漏下的几缕微光,为这寂静的古道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从浔阳城东门出来,通往庐山方向的官道早已年久失修,坑洼不平,两侧是茂密的林木,在夜风的吹拂下,枝叶摇曳,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泣。

陆浔孤身一人,行走在这条鲜有人迹的夜路上。他的行囊很简单,除了怀中那本温热的《庐山杂记》,便是一个装着几块干硬面饼和一小袋盐巴的布包,以及腰间那柄陪伴他多年的剔鱼短刀。白天在渡口的遭遇,让他对这个世界潜藏的危险有了更清醒的认识,也让他前往庐山的决心更加坚定。

他没有选择白天赶路。一来,他不想引起城中不必要的注意,毕竟昨日江边水魈之事,若传扬开去,难免引来好事者的盘问。二来,他隐隐觉得,夜色似乎更能让他与怀中的《庐山杂记》产生某种奇妙的联系。昨夜,他几乎一夜未眠,反复摩挲着书册,试图再次激发那青濛光晕,却始终未能如愿。但每当夜深人静,他都能感觉到书册中散发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暖意,仿佛在指引着他,给他孤寂的旅程平添了几分慰藉与勇气。

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空气也愈发潮湿阴冷。陆浔深吸一口气,山林间特有的草木清香混杂着泥土的腥味涌入鼻腔,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他自幼在江边长大,练就了一副好脚力,虽然背着行囊,步伐依旧稳健。

《庐山杂记》中,父亲曾提及过一条通往庐山外围的隐秘小径,比官道更近,也更安全,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按照书中的模糊描述,那条小径的入口,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座破败山神庙附近。

约莫又走了一个时辰,前方林木渐疏,一座残破不堪的建筑轮廓在昏暗的夜色中显现出来。那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山神庙,庙顶塌了大半,露出黑洞洞的屋梁,几尊泥塑神像东倒西歪,布满了蛛网和尘埃,显得阴森而诡异。

陆浔心中微动,加快了脚步。他记得父亲说过,山野间的神庙,往往是人迹罕至与妖邪滋生之地的分界线。此地既然有庙,说明离真正的深山老林尚有一段距离。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山神庙,庙内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借着从破洞屋顶透下的微弱天光,他仔细打量着四周。神案早已腐朽,香炉倾倒在地,几只受惊的老鼠“吱吱”叫着,从角落里窜过,消失在黑暗中。

“书中说,入口在庙后一棵三人合抱的千年古槐之下,树根处有一块形似卧虎的青石……”陆浔回忆着《庐山杂记》中的记载,绕到庙后。

果然,月光偶尔穿透云层,照亮了庙后的一小片空地。一株巨大的老槐树矗立在那里,枝干虬结,如龙蛇盘绕,浓密的树冠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而在槐树巨大的根系旁,一块两人多高的青黑色巨石静静地卧在那里,其形状在朦胧夜色下,确有几分猛虎下山之势。

陆浔心中一喜,走上前去。他按照书中所述,在那“卧虎石”的虎头位置摸索片刻,果然触到一处凹陷。他用力按下,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卧虎石旁边的地面,竟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方。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找到了!”陆浔精神一振。他探头向缝隙中望去,里面漆黑一片,隐约能听到滴水的声音。他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侧身钻了进去。

缝隙之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天然石阶,湿滑难行。陆浔摸出火折子点燃,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身前数尺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味和苔藓的湿气。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脚下打滑。

这条密道比他想象的要长,七拐八绕,仿佛通往地心深处。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光,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陆浔精神一振,加快脚步,终于走出了密道。

眼前豁然开朗。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小山谷中,谷中草木繁盛,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发出悦耳的声响。空气中灵气似乎比外界浓郁了几分,吸入肺中,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这里……应该就是庐山外围的山麓了。”陆浔打量着四周,心中稍定。这条密道,果然神奇。

他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夜色依旧深沉,但有了这条隐秘路径,他感觉离庐山又近了一步。

然而,就在他放松警惕的刹那,异变再生!

“咻!咻!咻!”

三道尖锐的破空声从他左侧的密林中骤然响起,三支闪烁着幽绿寒光的短箭,成品字形射向他的要害!

陆浔浑身汗毛倒竖,昨日江边生死一线的本能反应再次救了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右侧猛地一扑,身体在地上狼狈地翻滚了几圈。

“噗!噗!噗!”

三支短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钉入了他刚才站立的地面,箭簇深深没入土中,箭尾兀自颤动不休,可见力道之猛。箭尖上那幽绿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妖异,显然淬了剧毒!

“什么人?!”陆浔又惊又怒,翻身爬起,背靠一块山石,警惕地望向密林深处。他的心怦怦直跳,若非反应够快,此刻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林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但陆浔知道,敌人一定还潜伏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是谁?为何要在此地截杀自己?难道是昨日那水魈的同伙?还是……另有其人?

陆浔脑中念头飞转,手心已满是冷汗。他紧了紧手中的剔鱼短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处可能的藏身之地。

“阁下既然出手,何不现身一见?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陆浔沉声喝道,试图用言语激出对方。

回应他的,是更加猛烈的攻击!

“嗖嗖嗖嗖——”

这一次,是七八支淬毒短箭,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射来,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箭矢破空之声凄厉刺耳,仿佛索命的梵音。

陆浔瞳孔骤缩。他知道,这一次,单凭闪避,恐怕难以尽数躲开。

生死关头,他脑中一片空明,所有的杂念都被抛诸脑后。他想起了父亲陆青山在世时,教给他的那套残缺不全的“青莲剑法”中的步法——“踏浪逐波”。那是一种在船舷上躲避风浪、保持平衡的身法,讲究的是顺势而为,借力打力。

此刻,他福至心灵,脚下猛地一错,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侧滑、前倾、后仰,动作行云流水,竟在间不容发之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箭矢!

然而,仍有两支箭矢角度太过刁钻,眼看就要射中他的肩胛和肋下!

就在这危急万分的时刻,陆浔怀中的《庐山杂记》再次起了反应!

这一次,没有耀眼的青濛光晕,但书册表面那些古朴的符文却猛地亮了起来,一股比昨日更加精纯、也更加凝练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江河般涌入陆浔的四肢百骸!

几乎是本能地,陆浔手中的剔鱼短刀随着这股暖流的引导,陡然刺出!

他的动作不再是平日里杀鱼时的熟练,而是一种带着某种玄奥韵律的挥洒。刀光一闪,快如闪电,竟在空中划出一道淡青色的残影,如同初春时节,刚刚从冰封的湖面下挣脱出来的一抹新绿,带着勃勃生机,也带着刺破一切阻碍的锐利!

“叮!叮!”

两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火星四溅!

那两支势在必得的毒箭,竟被他手中那柄普通的剔鱼短刀精准无误地格挡开来!巨大的力道震得陆浔虎口发麻,手臂酸痛,但他却成功地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咦?”密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咦,似乎对陆浔能挡下这一击感到意外。

陆浔心中又惊又喜。他能感觉到,刚才那一刀,并非他自身的力量,而是《庐山杂记》引导他使出来的。那一刀的轨迹,隐隐与父亲所教的“青莲剑法”起手式“青莲初绽”有几分相似,但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陆浔信心大增,厉喝一声,手中短刀遥指密林。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林中电射而出,分上中下三路,直扑陆浔!当先一人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刀锋闪烁着惨绿的光芒,显然也淬了剧毒。另外两人则手持短剑,配合默契,攻势狠辣凌厉,招招不离要害。

这三人皆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不适的阴寒气息。看他们的身手,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陆浔心中一凛。他知道,真正的生死搏杀开始了!

他没有退缩,反而激发了骨子里的悍勇。他深吸一口气,将《庐山杂记》中涌出的那股暖流尽数灌注于手中的短刀之上。他脑海中,父亲当年教导“青莲剑法”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口诀都变得无比清晰。

“青莲剑法第一式——青莲濯露!”

陆浔低喝一声,不退反进,手中短刀化作点点寒星,如同清晨荷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却又暗藏杀机,迎向了当先那名持弯刀的杀手。

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生涩,但每一刀都恰到好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动与精准。那名杀手显然没想到陆浔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年,竟能使出如此精妙的剑招,一时间竟被逼得手忙脚乱。

“叮叮当当!”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陆浔手中的剔鱼短刀,在《庐山杂记》的加持下,竟隐隐散发出淡青色的剑芒,与对方的毒刃碰撞,丝毫不落下风。

另外两名杀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左右夹击而来,短剑如毒蛇吐信,直刺陆浔肋下和后心。

陆浔腹背受敌,险象环生。但他此刻心神高度集中,脑中“青莲剑法”的招式一一闪过,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记忆,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

“第二式——莲叶托雨!”他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却顺势一矮,手中短刀自下而上撩起,如同风雨中舒展的莲叶,巧妙地格开了两柄短剑。

“第三式——风送荷香!”他借力反弹,身形如风中摇曳的荷花,轻盈飘忽,手中刀光却如影随形,化作一片迷蒙的青影,反守为攻,将三名杀手都笼罩了进去。

一时间,山谷间刀光剑影,杀气弥漫。

陆浔越战越勇。他发现,每当他使出“青莲剑法”的招式时,《庐山杂记》中涌出的暖流便会更加汹涌,引导着他的动作,弥补着他经验和力量上的不足。他手中的剔鱼短刀,仿佛也变成了一柄真正的利剑,每一次挥出,都带着一股清冽而坚韧的剑意。

那三名杀手却是越打越心惊。他们本以为对付一个落单的少年是手到擒来之事,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难缠,而且剑法精妙,隐隐有大家风范。更让他们感到诡异的是,少年手中的那柄普通短刀,竟能与他们淬毒的兵器硬撼而不损,甚至隐隐散发出克制他们阴寒气息的青光。

“这小子有古怪!速战速决!”为首的弯刀杀手低喝一声,眼中凶光毕露,刀势陡然变得更加狠辣刁钻。

陆浔毕竟实战经验不足,真气也远不如对方深厚。一番激战下来,他已是气喘吁吁,身上也添了几道血痕,虽然不深,但也火辣辣地疼。

就在他感觉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怀中的《庐山杂记》突然微微一震,一股更加磅礴的暖流涌出,同时,一段陌生的口诀和剑招图形,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赫然是“青莲剑法”中他从未学过、也从未见父亲施展过的后续招式!

“青莲剑法第四式——剑化青莲,怒放心间!”

陆浔福至心灵,不及细想,依照脑海中浮现的剑招,手中短刀猛地向前递出!

这一剑,平平无奇,没有花哨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与沛然莫御的锋锐!刀尖之上,那淡青色的剑芒骤然暴涨,竟凝聚成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色莲花虚影!

莲花虚影出现的刹那,一股浩然博大、净化一切邪祟的剑意弥漫开来!

“不好!是道门正宗剑意!”为首的弯刀杀手骇然失色,他从那朵青莲虚影中感受到了一股令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克制之力。他想退,却已来不及!

“噗嗤!”

青莲虚影瞬间绽放,快得不可思议!

弯刀杀手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看去,只见一朵栩栩如生的青色莲花印记出现在他的胸膛,随即,鲜血如同泉涌般喷出。他眼中的生机迅速消散,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便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另外两名杀手见头领被一招秒杀,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再战,怪叫一声,转身便要逃入密林。

“想走?晚了!”陆浔此刻战意正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虽然心善,却也明白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脚下“踏浪逐波”步法施展到极致,身形如鬼魅般追上其中一人,手中短刀再次递出,依旧是那招“剑化青莲”,只是威力比刚才弱了不少,显然那股磅礴的暖流并非无穷无尽。

即便如此,那名杀手也抵挡不住,惨叫一声,被洞穿了肩胛,翻滚在地,失去了战斗力。

最后一名杀手见同伴接连遭殃,更是吓破了胆,不顾一切地催动某种秘法,速度陡然暴增,竟在陆浔追上之前,一头扎进了茂密的丛林深处,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陆浔没有再追。一来他消耗巨大,二来密林中情况不明,穷寇莫追。

他拄着短刀,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浸透。方才一番激战,虽然时间不长,却凶险到了极点,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若非《庐山杂记》和那突然领悟的“青莲剑法”后续招式,他此刻早已命丧黄泉。

他看着地上两具尸体和那个受伤的杀手,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虽然是自卫反击,但那种冲击感依旧让他有些不适。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那名受伤的杀手面前,用刀尖挑开了他的面罩。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陆浔冷声问道。

那杀手咳出一口血沫,狞笑道:“小子,你……你得意不了多久……我们‘影煞楼’的人……不会放过你的……咳咳……”话未说完,他脑袋一歪,竟是咬碎了口中毒囊,自尽了。

“影煞楼?”陆浔眉头紧锁。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从这些杀手的行事风格和狠辣手段来看,这绝对是一个不容小觑的组织。

他们为何要针对自己一个无名小子?难道……是因为《庐山杂记》?

陆浔心中疑云重重。他知道,自己恐怕已经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麻烦之中。

他不再犹豫,迅速在三名杀手身上搜索起来,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除了几把淬毒的兵器和一些零碎的银两,他只从那名头领的怀中搜出了一块黑色的铁牌,牌子上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图案,反面则是一个小小的“柒”字。

“影煞楼……柒号杀手小队?”陆浔摩挲着铁牌,若有所思。

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东方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此地不宜久留。

陆浔将铁牌收好,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将那三名杀手的尸体拖入密林深处草草掩埋。他不想留下太多痕迹,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踏上了前往庐山的道路。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更加坚定,也更加警惕。他知道,前方的路,绝不会平坦。

而他怀中的《庐山杂记》,在经历了一夜的沉寂和两次爆发后,似乎又陷入了沉睡,只是书页间的那些朱砂字迹,仿佛比之前更加鲜红了几分,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灵性。

青莲剑影初显锋芒,而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