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焦木的余烬还在冒烟,林河蹲身查看村长伤口时,嗅到腐肉般的甜腥。桃木杖断茬处渗出琥珀色的汁液,滴在血泊里凝成珠状。苏小满用裙裾包着手去拔铜钱刃,刃口突然腾起青烟,绣花线“滋滋“熔断三根。
“别碰!“林河扯下腰间装雄黄的布袋拍上去。药粉与青烟相激爆出火星,照亮供桌底部刻着的符咒——正是货郎铜钱上缺失的那笔。
更声从村东头传来,打更人老吴头的梆子敲得七零八落。苏小满突然拽住林河衣角:“你听......“
夜风裹来断续的铃铛声,混着货郎特有的吆喝调子,却带着诡异的拖腔。林河摸向怀中铜钱,七枚钱币不知何时黏成块,月牙纹拼出个狰狞的兽首图案。
“葬龙崖。“两人异口同声。供桌血图最后一笔所指的方向,正是当年流火坠落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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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叫头遍时,林河在铁匠铺门口磨剑。张铁匠给的旧剑胚布满裂痕,每次划过磨刀石都溅起赤色铁屑。王婶送来的葱油饼搁在石墩上,油星子渗进包饼的荷叶,引来几只绿头苍蝇。
“使点巧劲。“张铁匠抡锤敲着烧红的犁头,火星子落在皮围裙上,“剑脊要薄,刃口要斜着走......“
林河腕子一抖,剑胚“锵“地断成两截。铁匠铺后院的驴突然惊叫起来,拴畜生的麻绳绷得笔直。苏小满挎着药篓撞开门,发间沾着苍耳子:“赵六的尸首......在葬龙崖口挂着!“
晨露未晞的山道上,林河数着第七个血脚印。脚印边缘发黑,像是被烙铁烫过,每个凹陷处都聚着死苍蝇。苏小满用树枝挑开挡路的蛛网,网中央粘着的飞蛾翅膀上,赫然印着月牙状的花纹。
瘴气是在转过鹰嘴岩时漫上来的。紫雾贴着地皮流动,裹着腐果发酵的酸臭。林河嚼碎苏小满递来的薄荷叶,凉意直冲天灵盖,眼前雾气顿时淡了三分。少女腕间的银铃突然急颤,铃舌卡在侧壁发出窒息的嗡鸣。
赵六的尸首悬在歪脖松上,肠子垂下来打着结。林河用断剑挑开他前襟,露出心口碗大的血洞——脏器不翼而飞,创口处结着冰晶。苏小满突然干呕,药篓里的艾草团滚进瘴气,瞬间枯黄蜷曲。
“后退!“林河拽着她扑向岩缝。赵六尸首的眼皮突然弹开,瞳孔里钻出密密麻麻的白色线虫。尸身急速膨胀爆开时,冰碴子混着黑血溅在岩壁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瘴气深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林河握剑的手沁出冷汗,剑柄缠的防滑布吸饱了湿气。苏小满突然掐他手背:“看地上!“
血泊里浮着枚青铜钥匙,匙柄雕着香炉三足。林河用剑尖挑起时,钥匙突然滚烫如烙铁,在掌心烙出三瓣梅花的印记。丹田处的热流顺着印记窜上肩头,他恍惚看见雾中亮起盏青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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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日头穿不透葬龙崖的毒瘴。林河蹲在岩洞里烤山雀,油脂滴在火堆里“噼啪“作响。苏小满用银簪试过毒的水囊递过来,簪头突然蒙上霜花。
“戌时三刻是瘴气最薄的时候。“她在洞壁划完第七道刻痕,“你说那青灯......会不会是炼器堂的遗物?“
林河盯着掌心梅花印出神。今晨用钥匙打开崖底石门时,锁孔里涌出的寒气冻麻了半边身子。石门后的甬道石壁渗着血珠,指尖蹭到的液体却散发铁锈味——是掺了朱砂的守宫血。
暮色染红崖顶时,两人摸到了青铜灯台。灯油早已干涸,灯座却纤尘不染。苏小满举着火把照向穹顶,突然倒吸凉气——整片洞顶嵌满铜钱,每枚钱孔都穿着人指骨。
林河怀里的香炉突然震动。炉盖跳开的刹那,残存的香灰凝成细流,钻进最近的钱孔。指骨“咔嗒“转动,铜钱阵如涟漪般依次亮起,在洞顶拼出完整的星图。
“坎位缺了三颗。“苏小满数到第七遍时,林河正用剑撬动灯座。青铜莲花纹的底座突然翻转,露出暗格里的玉简。简身刻着《玄雾炼气诀》五个篆字,首章绘着的人体经络图,与他掌心金线走向完全吻合。
洞外忽起狂风,铜钱阵叮当乱响。林河把玉简塞进怀中,拉着苏小满钻进侧道。妖兽的腥风追着后颈扑来时,他瞥见石壁上模糊的抓痕——与货郎家茅屋墙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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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林河在村长家地窖研读玉简。苏小满熬的安神汤在陶罐里冒泡,混着当归的苦涩。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窖顶,随火光摇曳如皮影戏。
“气走督脉,意守丹田......“林河按图示摆出五心朝天式。沉寂多时的热流突然活跃起来,顺着脊椎爬上后脑。苏小满凑近观察他眉心血痣,鼻息拂过耳垂:“颜色变深了!“
地窖木梯突然传来脚步声。林河吹灭油灯的瞬间,苏小满打翻药罐,借药味掩盖玉简的檀香气。王婶举着油灯下来取腌菜时,两人缩在陶缸后,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次日清晨,林河在溪边练剑时发现了异常。寻常劈砍竟能斩断水流,断口处的水珠凝滞半息才坠落。苏小满蹲在青石上洗衣,捣衣杵突然脱手砸中他脚背。
“发什么呆?“少女拧着湿衣瞪他,“昨日说好要去采......“
话音戛然而止。溪水倒映出林河背后的树影,枝桠间垂着条灰绫——正是货郎常用来捆货担的那条。林河假装弯腰捡石子,袖中滑落的铜钱刃割断灰绫时,树冠里传来闷哼。
追击到乱葬岗时,日头正毒。林河踩着发烫的墓碑跃起,断剑劈向灰衣人后心。那人反手甩出三枚毒针,针尾缀着的红缨在空中绽成桃花状。苏小满掷出的药锄撞偏两枚,第三枚擦着林河耳廓飞过,钉在坟头柏树上,树皮瞬间溃烂流脓。
灰衣人面巾脱落时,林河的剑尖堪堪停在他喉头。这张布满毒疮的脸,竟与祠堂供奉的某位先祖画像有七分相似。
“玄雾镇......要醒了......“那人癫笑着咽气,瞳孔里映出林河眉心血痣骤放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