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侯卿

“好家伙，这蚩笠倒真够绝情的，连自己弟弟都能下如此毒手。”

黄昊看着地上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蚩离，不禁皱起眉头。

只见蚩离浑身枯槁只剩下皮包骨，皮肤泛着诡异黑气，一看就是中了可怕的虫术，且不同于漠北遇到的贾家少爷，这毒术比起当初强了不是一丁半点，就连黄昊也感到束手无策，毕竟娆疆虫术并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

就在这时，蚩离的枯手如风中残叶般剧烈震颤，指尖勉力朝着虚空抓握。黄昊一个箭步上前，掌心贴住他后心，雄浑真气如涓涓细流注入其经脉，暂时遏制住翻涌的蛊虫。

就在真气游走之际，蚩离喉间发出破碎呜咽，青紫嘴唇艰难开合，沙哑气音裹挟着血沫吐出：“…………”

“你说啥？倒是说清楚啊。”

黄昊眉头轻挑，疑惑的看向蚩离。

蚩离脖颈僵硬地微微前倾，似想说什么，然后他喉间刚溢出沙哑气音，便被黄昊抬手截断。

“省省力气！”

黄昊按住他颤抖的肩膀，指尖还能触到皮下凸起的蛊虫游走痕迹，“瞧你这半吊着的命，再逞强说话，马上就要去阎王殿报到了。”

说罢黄昊一巴掌呼在蚩离脸上，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蚩离翻着白眼瘫软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若隐若现的笛声突然刺破浓稠的毒瘴。乐声如泣如诉，每个音符都似被无形的手攥得发紧，急促的节奏里裹挟着难以言喻的焦灼，仿佛有人正穿越层层迷雾，将求救的信号化作声波奋力传递。

“嗯？”

黄昊陡然挑眉，喉间发出低沉的闷哼。他一把将蚩离甩上肩头，周身真气暴涌，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瞬间将眼前浓稠的毒瘴劈开。

衣袂翻飞间，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所过之处，毒瘴翻涌着形成漩涡，隐约间似有飓风过境之声在瘴气深处回荡。

不过片刻间，黄昊裹挟着蚩离掠至一处断崖。峡谷内，内力激荡，剑气纵横。

黄昊眯起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身形如鬼魅般隐入崖边藤蔓，全身气息收敛，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正在战斗的李星云等人。

“这笛声怎么不管用！不是说听见就会赶来吗？”

蚩梦脸颊涨得通红，手指在笛孔间慌乱翻飞，吹出的曲调断断续续。她心急如焚地望向战圈，李星云等人正被鬼头幺与花蝠子逼得节节败退，握着龙泉剑的手不断颤抖，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细密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耳畔的发丝，发梢还在不住地滴着冷汗，却全然顾不上擦拭，只是更加用力地将笛子抵在唇边。

黄昊如蛰伏的黑豹隐匿在阴影深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战局。李星云招式渐显迟滞，剑刃挥出的弧线已失凌厉，额角青筋随着急促喘息突突跳动。

他瞳孔微缩，喉间溢出一声轻不可闻的沉吟：“难道袁天罡真的没有留下后手？”

黄昊眉头紧锁，以他对袁天罡的理解，不应该没有留下任何后手才对，毕竟这李星云可是李唐皇室最后的子嗣。

就在黄昊暗自思索间，战场气氛陡然骤变。鬼头幺突然发出一声尖锐怪笑，腐臭的气息混着黏液喷溅而出，他歪斜着脑袋，眼睛死死盯着蚩梦手中的竹笛，浑浊的眼球里泛起警惕的凶光。花蝠子的动作也猛地僵住。

“蚩梦姐姐，你吹的不是御虫曲哦。”花蝠子尖锐的嗓音划破战场，露出一口大黑牙。

“倒像是在给谁发信号！”

话音未落，两人周身腾起黑雾，一丝拳逼退李星云，如两道黑色闪电般朝着蚩梦暴掠而去。原本胶着的打斗突然转向，飞溅的碎石在半空中划出危险的弧线，将蚩梦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中。

“蚩梦！”

李星云瞳孔骤然紧缩，染血的剑穗在风中狂舞。他全然不顾经脉中翻涌的剧痛，强提最后一丝内力，龙泉剑裹挟着凛冽剑气直刺而去。鬼头幺与花蝠子却狞笑一声，拳剑相抵，霎时间黑芒暴涨。

两股腥风汇聚成的气浪如凶兽般扑来，李星云躲避不及，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口中黑血喷涌而出，在地面绽开狰狞的血花，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无力地瘫倒在地。

笛声戛然而止，笛子“当啷”坠地，空洞的余音在峡谷中回响。

蚩梦僵立原地，发梢滴落的冷汗混着睫毛上的血珠，将李星云倒飞吐血的画面晕染成破碎的血色残片。直到腐臭的气息喷在脸上，她才如梦初醒。

鬼头幺歪斜的眼睛正俯视着她，花蝠子毒蛇吐信般的语调裹着恶意：“蚩梦姐姐，轮到你了哦。”

蚩梦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望向战场：李星云半跪在血泊中，染血的龙泉剑深深插在石缝里，他苍白的面容上还凝着未散的惊惶。

远处姬如雪身姿如蝶，长剑翻飞间与万毒窟喽啰缠斗，发丝在刀光剑影中凌乱飘散。寒风吹过她发间银铃，却再无清脆声响。

张子凡与陆林轩背靠而立，雷光与剑气在夜色中划出银亮弧光，陆林轩额角冷汗滑落，断剑劈碎扑来的毒蝎，蝎尾尖刺擦着耳畔飞过。

张子凡周身电弧闪烁，将成群的蛊虫烧成灰烬，却见峡谷阴影处又泛起密密麻麻的幽绿光点。腐叶在毒雾中簌簌坠落，混着虫豸嘶鸣，两人的衣衫早已被毒血浸透，后背紧贴的温度成了这片修罗场里唯一的暖意。

当刺骨寒意贴上脖颈，蚩梦睫毛轻颤，将这惨烈的画面永远锁进眼底，而后阖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这袁天罡难道真没留下后手？”黄昊望着瘫在血泊中、气若游丝的李星云，不禁一愣。

余光瞥见鬼头幺再次举起拳头，打算击杀蚩梦，黄昊周身真气骤然翻涌，如同一道赤色闪电撕裂虚空。赤红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周身凝聚，所过之处毒瘴蒸腾，连空气都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响，堪堪挡在蚩梦身前。

鬼头幺的拳头距离黄昊赤红罡气不过三寸，却在触及热浪的瞬间猛地后撤。他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是他！”

花蝠子青紫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毒公伯伯说遇到他就跑。”

两人对视一眼，周身黑雾暴涨，裹挟着腥风头也不回的离开。

鬼头幺与花蝠子狼狈逃窜的身影刚消失在瘴气中，万毒窟的虫师们顿时如惊弓之鸟。

原本张牙舞爪的蛊虫失去操控，在半空乱作一团。有人慌忙踢翻虫箱，有人连法器都顾不上捡，跌跌撞撞地朝着谷口奔逃，草鞋陷进泥地也浑然不顾。

方才还喊杀震天的峡谷，转瞬只剩粗重的喘息声在岩壁间回荡，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毒囊与断刃，混着毒虫残肢，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幽光。

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忽有尖锐破空声撕裂死寂。众人尚未反应，头顶毒瘴已被炽烈火光撕开。

只见一颗颗裹着赤焰的浑圆炮弹轰然坠下，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变形，炮弹尾焰拖曳的猩红轨迹，如同死神挥下的最后通牒。

黄昊瞳孔骤缩成针尖，周身真气如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猛的挥出一掌，刹那间，龙吟之声震彻峡谷。地面碎石如被无形巨手牵引，飞速凝聚成一条张牙舞爪的石龙，体表缠绕着赤红真气，宛如从远古苏醒的神兽。

石龙仰天长啸，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冲向燃烧的炮弹，所过之处，岩壁崩裂，飞沙走石。

爆炸声如闷雷滚过峡谷，碎石与火星如雨般坠落。众人咳着烟尘抬头，只见崖顶立着个身影。

一袭月白外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内衬猩红如血，勾勒出劲瘦腰背。他负手而立，下颌微抬，一头白发垂落间露出线条冷硬的眉骨，指间把玩着一根骨笛，正懒洋洋地晃出细碎红光，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其眉毛上红色的三个六。

“侯卿尸祖！”

张子凡等人一愣，喉间溢出惊诧。

“小猴子？这么多年未见，你品味没半点没长进就算了，怎的身上还多了股羊膻味？属实没品——”

黄昊眼神骤冷，猩红罡气在袖口翻涌如暗火。他扫过对方月白长袍上的血红色纹饰，唇角勾起一抹讥讽。

“你……说我没品！！！”

侯卿慵懒倚着火炮的身子骤然挺直，眼底漫开猩红色的寒芒，仿佛千年古墓中乍醒的厉鬼，他缓缓转动手中的骨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两人视线相撞的刹那，空气仿佛被无形利刃割裂，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峡谷中的枯叶悬停在半空，岩壁渗出细密的水珠，就连远处未散尽的硝烟都凝滞成诡异的漩涡，整个天地都屏住呼吸。

“黄前辈...侯卿尸祖...”

气若游丝的呼唤里混着断续的咳嗽传来，打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抬眼望去，只见李星云忽然栽倒在碎石堆中，龙泉剑扫落的枯叶盖住了逐渐发黑的面容。

黄昊冷哼一声撤去周身赤红罡气，衣摆还在因真气激荡微微震颤；侯卿骨笛轻敲掌心，血雾如潮水般退入笛孔。

两人心照不宣地别开视线，周身紧绷的气势却仍在空气中无声较劲，仿佛两头暂时收爪的猛兽，只等对方露出破绽。

峡谷里硝烟未散，唯有李星云虚弱的喘息声，突兀地撞碎这场暗流汹涌的沉默。

蚩梦的银铃发饰在晃动间撞出细碎声响，她颤抖着双手捧住李星云染血的脸庞，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他的面颊上：“小锅锅！你醒醒嘛！都怪我……害得你……”

话音被呜咽绞碎，指甲深深掐进李星云染血的衣襟，不停的摇晃，像是要把自己的体温都渡进他逐渐冰冷的身体里。

黄昊干咳着蹭了蹭鼻尖，赤红罡气消散后的指尖还残留着焦糊味。见蚩梦攥着李星云衣襟不放，他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咳咳，别摇了，再摇他可就真死了。”

话音未落，少女猛地转头，眼眶通红的模样像只炸毛的野猫：“哼，要你管！之前说好的以笛声联系你，结果这么晚才来！”

她赌气似的松开手，却又下意识扶住李星云歪倒的身子，指甲在他肩头掐出月牙白痕。

黄昊被呛得脸色一红，尴尬的开口道：“我……我这不是路上遇到点事嘛！”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鬼魅般疾闪，空气里只余一道残影。再现身时，他手中已然提着个人。

蚩梦鼻尖皱成可爱的小团，嫌弃地往旁侧挪了半步，避开那人身上散发的腐臭瘴气。她伸手捏着鼻子，杏眼瞪着黄昊：“你去做的事情就是为了救他？”

“这不是那个试虫的人吗？黄前辈带他来做什么？”

张子凡若有所思的看着黄昊手中的蚩离。

蚩梦更是怒目圆瞪，正要开骂，却被黄昊打断道:“你先别急，你再仔细看看他是谁？”

蚩梦眼尾的泪痕因怒意而微微发颤，刚要开口怒骂，却被黄昊抬手打断。只见他指尖掠过蚩离油腻的乱发，掌风带起的气流卷开那人遮面的发丝。

一张形如枯槁的面孔骤然暴露在月光下，塌陷的眼窝深处，竟隐约流转着一丝溺爱，少女的骂声卡在喉间，瞳孔因震惊而剧烈收缩，手中的笛子地一声坠落在地。

蚩梦踉跄着扑上前，她颤抖的指尖悬在蚩离凹陷的面颊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泪水砸在对方布满毒斑的脖颈：“老爸...”

记忆中那个威风凛凛的万毒窟窟主，如今竟瘦得只剩嶙峋骨架，苍白面皮下隐约可见蛊虫蠕动的黑影。

她突然抓住黄昊的手腕，声音带着哭腔发颤：“我老爸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快救救他！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黄昊瞥了眼蚩离，微微摇了摇头：“蛊毒入髓，虫毒蚀心。我已经用真气压制了他体内的虫毒，十日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众人闻言脸色骤变，蚩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银铃在夜风里抖出破碎声响：“毒王八！我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咳咳，我感觉我要死了。”

蚩梦的话音戛然凝在喉间，李星云咳出的黑血滴在她手背，烫得她浑身一颤。少年唇角已染紫黑，瞳孔渐渐蒙上灰雾。

黄昊皱眉扫过弥漫的毒雾，屈指弹开李星云染血的衣领，指尖红光如电般钻入他膻中穴：“先离开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