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黄昊指尖红光微闪,单手如拎幼崽般提起李星云,另一只手铁钳似的扣住蚩离后颈。

月白衣摆翻卷间,足下骤然旋起青冥飓风。那风竟似有灵,托着他踩碎陡峭崖壁,碎石在气流中化作齑粉。他负手踏着风阶拾级而上,猎猎衣袂扬起漫天星屑,恍若天地间唯余他踏风而行的孤高背影,当真如驭风临世的谪仙。

侯卿眼中闪过一丝炽热,黄昊见状嘴角微微上扬:“想学啊?”

侯卿眼底的炽热尚未褪尽,便被黄昊那抹揶揄的笑刺得耳根发烫。他望着对方踏风而立的背影,喉间忽然滚过当年学娆疆蛊术时的痒意,指尖骨笛不自觉敲出急切的节奏。可转念想起方才那句“没品“,又猛地别过脸去。

张子凡苦笑着拂袖驱散缭绕的毒雾,他望着前方两道互相较劲的背影——黄昊踏风时故意带起的碎石总擦着侯卿衣角,而侯卿御使的毒蛇总在对方脚边吐信——只得加快脚步跟上:“前辈!尸祖!再耽搁下去,李兄和虺王可就要性命不保了!”

“活饕餮。”

“中二少年。”

黄昊与侯卿冷哼一声,两人互不回头,却在同时提速,一前一后掠入毒瘴深处,月光将互怼的骂声揉碎成星屑,撒在蜿蜒向万毒窟外。

…………

蚩梦攥着衣角,指尖微微发白,一双杏眼死死盯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两人,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焦灼:“小锅锅和我老爹到底咋样了?”

黄昊指尖轻捻银针收入袖中,目光从榻上李星云尚带几分苍白的面庞掠过,语气稍缓:“这小子性命无忧,我已打通他体内淤堵的经脉,只需再静养几日便能复原。”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转向另一侧气若游丝的蚩离,眉头瞬间拧成死结,望着那枯瘦如柴的身躯,黄昊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按上蚩离腕间脉搏,指尖微微发颤:“十七种蛊毒层层叠加,毒公当真是下了狠手。”他攥紧腰间药囊,神色凝重:“我只能暂时以百草秘药吊住命,想要彻底解毒……除非毒公亲自出手,否则……”话尾消散在空气中,唯有床幔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蚩梦踉跄着往前扑了半步,骨节泛白的手指死死攥住黄昊的袖口,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打着转,声音发颤:“不可能!我老爸不可能有事的,怎么会……”

话音被呜咽截断,她突然重重跪坐在青砖地上,仰头望着黄昊时睫毛簌簌发抖,“求求你再想想办法!我把万毒窟的金银都搬来,只要你能救他……只要……”

张子凡身姿如松,玄色衣袂随着动作轻扬,他双手抱拳郑重一揖,目光坚定如炬:“前辈若能救下虺王前辈,天师府库内金银财宝、珍稀药石,皆可任由前辈取用。我以天师府名义起誓,绝不食言!”

黄昊抬手虚扶,示意张子凡起身,脸上满是无奈与愧疚。他垂眸望着掌心交错的纹路,喟然长叹: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娆疆蛊毒与寻常毒大相径庭,我虽通读医典,通晓药理,却实在对蛊毒钻研甚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非是我不愿相助啊……”

黄昊话音戛然而止,忽然瞳孔闪过一丝精光,泛起奇异的神采:“或许有个地方能救他。”

蚩梦猛然扑上前,几乎要贴到黄昊面前,发间银饰哗啦作响:“快说!到底是哪儿?!”

张子凡也快步上前,掌心不自觉攥紧袖中折扇,身后姬如雪与陆林轩皆屏息凝神,连窗外的风声都似在这一刻凝滞。

黄昊喉结滚动,手指在空气中虚画了个圈:“十二垌。”

“十二垌?”张子凡等人瞳孔骤缩,脊背瞬间窜起寒意。记忆深处,李茂贞的身影裹挟着血腥气浮现,那是一场几乎无解的死局——若不是女帝及时援手,他们根本无法抵挡这位从十二垌归来的歧王。

“此言不虚。十二垌传承悠久,传闻整个娆疆的蛊毒之术,皆以其为根源。若能寻得此地,毒公所下的诡谲蛊毒,或有破解之机。”

黄昊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十二垌可是关乎着他的垂钓任务,想来凭借主角团的气运,应该能找到这神秘的势力吧。

当年他来娆疆时也因为好奇,曾找过十二垌,然而除了找到一些曾经的痕迹,皆是一无所获。

“‘十万巫蛊十二垌,十二垌岭难寻踪’。”张子凡喃喃念出这句在苗疆流传已久的谶语,折扇开合的脆响骤然停在掌心。

十万大山瘴气弥漫,古木蔽日,那传说中的十二垌就像藏在迷雾里的幻影,即便当地人也说不清它的确切方位。他抬眼望向阴云密布的天际,喉间溢出一声沉重叹息:“十二垌销声匿迹多年,只怕找到十二垌时,虺王早已……”

话音未落,折扇重重叩在案几上,震得杯盏里的茶水泛起涟漪,映出他眉间化不开的忧虑。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间,榻边阴影里突然泛起细微动静——蚩离那仿若枯枝的手指,竟颤巍巍地抽搐了一下。

这蛛丝马迹的变化,瞬间被蚩梦捕捉。她瞳孔猛地睁大,几乎是扑到榻前,一把攥住蚩离枯槁的手掌,声音里带着破音的颤抖:“老爸!你醒了!”

颤抖的指尖紧紧贴着父亲的腕脉,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灌注进去,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随时都要夺眶而出。

蚩离喉间发出拉风箱般的声响,干枯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肺叶间挤出来的血沫:“……死……溪林。”

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便撕扯着他的身体,暗红血沫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粗麻衣襟晕开狰狞的痕迹。他凹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瞳孔却死死盯着蚩梦,枯骨般的手指突然抓住女儿的手腕。

“死溪林?”

蚩梦眉头紧皱,死溪林她知道,那里是娆疆有名的禁地,常年被瘴气笼罩,暗无天日,林中弥漫着各种毒气和危险生物,如毒蛇、毒蜘蛛等,稍有不慎就会中毒身亡。

“老爸你提起死溪林干嘛?难道那里藏着解毒的法子?还是……”蚩梦急切地追问,话未说完,却见父亲的眼皮重重垂下,刚泛起一丝血色的面庞瞬间又变得惨白如纸。他的手掌从女儿指间无力滑落,重重砸在床榻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爸!老爸——”

她摇晃着父亲的肩膀,声音里满是惊恐与慌乱,可回应她的,只有帐外呼啸的山风,和父亲微弱得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够了!再晃下去,阎王爷都要提前勾魂了。”黄昊一把按住蚩梦颤抖的手腕,目光扫过榻上昏迷的蚩离,“死溪林既是他强撑着吐出的地名,必然暗藏玄机。与其在这干耗,不如去一探究竟,或许真能在那里寻到十二垌的蛛丝马迹。”

话音未落,他食指已点在蚩离心口,衣袖下真气翻涌,如涓涓细流渗入伤者经脉。那些在血管里肆虐游走的蛊虫,竟像是被无形锁链束缚,渐渐平息了躁动。

暮色在众人凝重的神色间悄然浸染。姬如雪将昏迷的李星云稳稳背在身后,双臂扣紧时,指尖触到对方后心黏腻的血渍,不由得攥紧了衣角。

蚩梦半跪在地,咬牙将蚩离枯槁的身躯托上脊背,粗粝的麻布蹭过掌心新结的伤口,疼得她倒抽冷气。

张子凡折扇“唰”地展开,扇骨映着天边最后一缕残阳:“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去死溪林。”

话音未落,众人已如离弦之箭没入暮色,只留下枯枝断裂的脆响,在即将闭合的夜幕里荡出阵阵回响。

黄昊望着众人匆匆远去的背影,眼底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轻叹着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猴急。”他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一旁倚着树干的侯卿身上。

“侯卿,……你姐……”

不等他把话说完,侯卿修长的手指已经搭上骨笛,夕阳的余晖映着他淡漠的脸。

“我姐的事情不需要你关心。”骨笛在指尖灵巧翻转,发出细微的嗡鸣,“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侯卿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若是让她知道你还活着,恐怕你……。”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地落在空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森冷,仿佛已经预见了某种可怕的后果。

“我感觉自己应该能活。”

黄昊眼神微眯,感受着体内蓬勃的真气,眼中闪过一抹自信,就算天赋异禀又如何,自己可是有外挂的男人。

侯卿垂眸轻抚骨笛,骨笛表面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芒,冷冽嗓音像是淬了冰:“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

话音未落,他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鬼魅般飘退,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节点上,看似随意的步伐却暗含精妙的易经精髓,转瞬便没入密林深处,只留下几片被真气震落的枯叶,打着旋儿坠在黄昊脚边。

黄昊望着林间转瞬即逝的残影,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夜风仿佛带着针尖,刺得后颈泛起细密的麻意。

“这步法......她竟然连这都领悟出来了?”

枯叶簌簌落在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侯卿消失的方向发怔。先前还翻涌如潮的自信,此刻有了些许松动。

黄昊重重叹了口气,眼底锋芒尽敛,化作一抹无奈的苦笑:“罢了,以后还是离她远一点吧。”

话音未落,他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流云般飘然而动。步伐起落间,竟与侯卿先前的身法隐隐呼应,却又多了几分飘逸出尘。

每一步都似踏在无形的韵律之上,衣袂翻飞间,恍若洛神凌波而行,轻盈的身姿在林间穿梭,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只留下几片枯叶在原地打着旋儿,仿佛在诉说着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绝世身法。

…………

正午的阳光刺破林间瘴气,将众人疲惫的身影拉得歪斜。

一路疾行,纵使众人皆有深厚内功傍身,此刻也难免露出疲态。

张子凡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后背凉津津的难受;姬如雪垂眸替李星云理了理歪斜的衣领,指尖触到他颈间跳动的脉搏,才惊觉自己的手腕也在止不住地发颤。

蚩梦肩头的麻布带子在掌心勒出两道紫红的痕,望着昏迷中仍紧攥自己衣角的父亲,眼眶又酸又胀。

唯有侯卿斜倚古藤,骨笛在指间转出慵懒的弧度,白衣纤尘不染,连发丝都未被晨露打湿半分;黄昊负手而立,衣袂随风轻扬,两人周身萦绕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从容,仿佛这一路的长途跋涉,不过是闲庭信步。

“先去那处集市休整。”

黄昊目光锁定溪谷中若隐若现的炊烟,几十栋吊脚楼错落在溪流两侧,竹篾墙映着阳光泛出暖黄,檐角悬挂的铜铃随山风轻响,倒像是与世无争的桃源。

他足尖轻点岩石,身形如飞燕掠空,衣摆扫过沾着晨露的蕨类植物,带起一片细碎的沙沙声。集市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烤蕨粑香气,却衬得青石板街道愈发空寂。

集市内零星几个摊贩正掀开竹篓上的油布,竹篾筐里的菌菇还凝着水珠,黄昊缓步走过空荡荡的街巷,靴底碾过一枚滚落的鹅卵石,发出清越的声响。

他在挂着褪色酒旗的木楼前驻足,抬手叩响斑驳的木门。“吱呀”声里溢出陈年酒香,驼背的老叟掀开粗布门帘,浑浊的眼珠在众人身上扫过,忽然咧开缺齿的嘴笑了:“客官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来一桌你们这的招牌菜,再上一坛你们这的好酒。”

黄昊指尖敲了敲积灰的木桌,目光掠过墙缝里渗出的暗褐色汁液。

“总算能歇歇脚了。”

陆林轩卸下药囊时险些踉跄,揉着红肿的脚踝重重跌进木凳,腰间金蚕蛊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张子凡伸手替她拂开额前湿发,触到她滚烫的鬓角时,喉结猛地滚动——这一路她强撑着用金蚕护着蚩离,自己早已透支了内力。

蚩梦半蹲在父亲榻边,用帕子蘸着温酒擦拭他干裂的唇。

李星云指尖轻轻扯了扯姬如雪的衣袖,喉间溢出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久病未愈的喑哑。“雪儿,先放我下来吧,”

他试着动了动麻木的双腿,却在触及地面时膝盖一软,冷汗瞬间浸透后心,“咳......至少让我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