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镜中残像

铁门把手的黑发突然活物般缠上手腕，杨间鬼眼骤睁，看见那些发丝根根倒竖如钢针，尖端泛着青紫色——这是怨气高度凝结的征兆。他反手抽出腰间折叠刀，刀刃劈在发丝上却如砍入橡皮泥，黑色黏液顺着刀身滴落，在地面腐蚀出滋滋白烟。

“躲到厨房去，别靠近任何反光的东西！”杨间将王大爷推进厨房，余光瞥见墙上的穿衣镜——镜面蒙着水汽，但他的倒影却异常清晰，正背对着自己缓缓举起右手。鬼眼捕捉到镜面下的时间裂痕，那些蛛网状的纹路里渗出暗红液体，在镜面上勾勒出屠宰场的轮廓：挂着半边猪身的铁钩、地面蜿蜒的血槽、墙角堆着带血的围裙。

“果然和雨夜屠夫有关。”杨间后退半步，鞋跟碾碎了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玻璃球。二十年前大昌市连环凶杀案，凶手专挑雨夜潜入独居女性家中，用剔骨刀割下受害者的眼皮，传说其作案时会携带一面随身镜，“欣赏猎物恐惧的模样”。档案里最后一起案件就发生在这栋楼，受害者正是镜子里逐渐转身的碎花睡裙女人。

镜中倒影转过半边身子，杨间瞳孔剧烈收缩——那根本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张坑洼不平的腐烂面孔，左眼眶插着半截剃刀，右嘴角撕裂至耳后，露出里面交错的铁丝。倒影举起的右手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剔骨刀，刀刃上凝结的血珠正顺着镜面滴落，在现实中形成一滩不存在的血泊。

挂钟的钟摆突然再次摆动，这一次方向完全逆转，金属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杨间鬼眼所见的时间线呈现出逆时针旋转的漩涡，他意识到第三次死亡循环的规则已变：当钟摆完成逆向三圈摆动，镜中鬼将突破镜面限制。

“必须在那之前找到本体。”杨间扫视四周，镜面上的血渍正逐渐勾勒出屠宰场的平面图，墙角某处有个模糊的红点在闪烁。他鬼眼全力运转，视野里的镜面泛起涟漪，透过水痕般的波纹，他看见镜子背后的墙壁里嵌着半截人类肱骨，骨头上缠绕着带血的围裙布条——那是雨夜屠夫的埋骨之处。

厨房突然传来王大爷的惊叫，杨间转头望去，只见老人面前的玻璃调味罐正在渗出黑雾，罐子里的倒影正对着他裂开嘴笑。镜中鬼的污染正在扩散，任何反光物体都可能成为新的锚点。杨间抓起沙发上的毛毯甩向穿衣镜，布料接触镜面的瞬间，镜中倒影的手突然穿透毛毯，指尖擦过他的脸颊，带下一片血皮。

“该死！”杨间踉跄后退，后腰撞上茶几，指尖触到碎裂的玻璃球。鬼眼突然捕捉到玻璃碎片里的多重倒影：主镜中的屠夫正在逼近，碎玻璃里却映出二十年前受害者的脸，那些面孔叠在一起，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死亡轮盘。他突然意识到，这些碎片是当年案发现场的遗留物，每一片都封存着受害者的残魂。

铁门传来剧烈的撞击声，不是鬼魂，而是人类用钝器砸门的声响。杨间鬼眼扫过猫眼，看见三个穿黑色风衣的人站在楼道，其中一人举着一柄刻满符文的铜锤，另外两人腰间别着装有黑色液体的注射器——是驭鬼者协会的人，他们追踪鬼魂波动到此。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特别行动组！”门外传来沙哑的呼喊，“立刻远离镜面，我们要强行破拆——”话音未落，铜锤已重重砸在铁门上，火星四溅的瞬间，镜中屠夫的身影突然暴涨，剔骨刀划破毛毯刺向杨间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杨间鬼眼锁定镜面上的红点，抓起碎玻璃刺向对应位置的墙壁。墙面应声裂开，腐臭的尸气喷涌而出，一具穿着带血围裙的骸骨从墙内坠落，手中紧握着那面染血的镜子。镜中倒影发出刺耳的尖啸，屠夫的身形开始崩解，而门外的撞击声也戛然而止。

“没时间解释了！”杨间扯下窗帘裹住骸骨，踢开挡路的家具冲向门口。开门瞬间，持铜锤的男人瞳孔骤缩，视线落在他怀中的包裹上：“你……你也是驭鬼者？”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杨间瞥向男人胸前的铭牌，“张远山？先处理镜子里的残魂，否则整个楼都会变成新的鬼域。”他鬼眼扫过另外两人，注意到他们腰间的注射器正在渗出黑色液体，那是用厉鬼血液调制的镇灵符水，“去厨房保护老人，别让他接触任何反光物体。”

张远山与同伴对视一眼，显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同行”充满警惕，但楼道里不断渗出的黑雾迫使他们迅速行动。杨间转身走向穿衣镜，此时镜面上的血渍已凝结成完整的屠宰场地图，中心位置闪烁着最后一个红点——那是二十年前受害者的眼睛，也是镜中鬼最后的锚点。

“得罪了。”杨间将骸骨怀中的镜子扣在穿衣镜上，双镜相触的瞬间，所有碎玻璃突然悬浮在空中，形成一个倒金字塔形的镜面囚笼。他鬼眼凝视镜中重叠的两张脸，伸手按住镜面，任由屠夫的指尖穿透手掌，感受那刺骨的阴寒顺着手臂蔓延——这是引魂的代价。

“出来吧。”他低声说道，掌心的鬼眼纹路与镜中血点产生共鸣。下一秒，所有镜面同时爆碎，成千上万片碎片中，二十年前受害者的残魂终于脱离桎梏，在暴雨冲刷下化作点点荧光。而镜中屠夫的身影，则被永远封印在双镜之间的黑暗里。

挂钟的钟摆悄然停止，第三次死亡循环在凌晨三点十九分彻底终结。王大爷从厨房探出颤抖的脸，他右眼眶的纱布不知何时掉落，露出完好无损的眼球——那里本该存在的抓痕，已随鬼魂的消散而消失。

“你到底是谁？”张远山握紧铜锤，警惕地看着杨间滴血的手掌，“为什么会有驭鬼者的能力？协会档案里没有你的记录。”

杨间擦去脸上的血迹，低头看向怀中的骸骨。围裙口袋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血写着“三点十七”——那是每一起凶案的案发时间。他鬼眼微闭，将骸骨重新塞进墙洞，用毛毯盖住破碎的镜面。

“叫我杨间。”他转身走向楼梯，暴雨的轰鸣中，听见张远山在身后低声惊呼——大概是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鬼纹。楼道尽头的窗户外，闪电照亮整栋楼的轮廓，他突然注意到，每个阳台的防盗网上都挂着一面小镜子，在雨夜中反射出无数诡谲的光影。

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