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日寅时三刻,梆子声惊破侯府寂静。烟紫郡主被侍女从榻上唤醒,铜盆里的洗脸水冒着热气,掺着捣碎的玫瑰花瓣,氤氲香气中却泛着令人心悸的压抑。“按规矩,卯时前得梳妆妥当,去给侯爷、夫人敬茶。”侍女小翠低声提醒,手中篦子穿过郡主青丝,每一下梳理都带着不容出错的谨慎。
院落同灯火通明,沈云姝亲自督着小厮们为他们穿戴常服,月白锦袍上暗绣的云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拜见长辈时莫要多言,问一句答一句。”她将一枚刻着侯府徽记的玉佩系在他腰间,“昨夜父亲书房的灯亮到丑时,怕是为今早的场面烦心,你莫要添乱。”
卯时整,二人在侯府正厅会合。九进院落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金砖地上切割出规整的几何图案。侯明渊端坐在太师椅上,玄铁令牌在掌心反复摩挲;夫人李氏手持团扇,扇面上新绘的并蒂莲墨迹未干。将勋与烟紫双双跪下,青瓷茶盏里的普洱腾起袅袅白雾,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烟紫见过公公、婆婆。”郡主声音轻柔却带着颤意,双手举茶过顶。侯明渊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便搁下:“既入侯府,当守侯府规矩。”他目光扫过儿媳鬓边的珍珠钗,那是金域皇室赐婚时的物件,“往后晨昏定省,不得有误。”
敬茶毕,接踵而至的是拜见族中长辈。自太爷爷辈的老祖宗,到旁支的叔伯婶娘,二人需一一行礼、奉茶。将勋的膝盖早已跪得发麻,烟紫的脖颈被凤冠压得僵直。每一声“见过”、每一次叩首,都像是在为这场婚姻烙下更深的印记。
午后,沈云姝领着烟紫熟悉侯府内院。穿过九曲回廊时,她指着西厢房道:“那是库房,每月十五你需与账房核对一次开支;东跨院是佛堂,初一、十五要去上香。”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整理的府中规矩,比礼部的文书更详尽些。”
烟紫翻开册子,密密麻麻的字迹间,竟夹杂着几行小字:“晨起梳妆宜淡不宜艳,侯爷不喜奢靡;书房第三格暗屉藏着二郎的诗集,莫要触碰。”她心头微暖,抬眼望向身旁的嫂子,晨光为沈云姝的侧影镀上一层柔光,却掩不住她眼角淡淡的疲惫——那是常年周旋于侯府内外、操持家务留下的痕迹。
入夜,将勋与烟紫相对无言。
朱门锁尽春风色,玉盏承来晓露凉。
看似双生枝上蕊,暗流各自诉离殇。
同心结里藏锋刃,合卺杯中隐苦霜。
且待惊雷穿雨夜,重开天地照孤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