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官那声“情人”的指控,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穿了法庭死寂的空气。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赤裸裸的亵渎和恶毒的揣测,在塞西莉亚周身圣洁的光晕中,撕开一道丑陋的污痕。
塞西莉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那双映照着星空的眼眸深处,平静的寒潭骤然被投入巨石,荡开一圈冰冷的涟漪。荆棘冠冕上流淌的金光似乎也凝滞了一瞬,尖锐的棘刺微微震颤,发出低不可闻的嗡鸣,仿佛被这污言秽语激怒的活物。
她并未回头,甚至没有看那歇斯底里的检察官一眼,只是指尖蜷缩了一下,沾染的禁魔石灰烬簌簌落下。那顶由荆棘构成的冠冕,此刻更像是一顶染血的王冠,无声地昭示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然而,这短暂的凝滞,在那些早已被嫉妒、贪婪和恐惧啃噬了良心的贵族眼中,却成了心虚的铁证!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喧嚣,如同瘟疫般在旁听席上蔓延开来。
“果然!我就说圣女怎么会为一个下贱的牛郎……”
“亵渎!这是对光明神最彻底的亵渎!”
“荆棘冠冕的力量…难道也被那肮脏的牛郎污染了?”
“抓住他们!审判这对渎神的男女!”
子爵冰冷的面具彻底碎裂。那声“情人”的指控,不仅是对圣女的侮辱,更是对他所代表的律法与权威最赤裸的挑衅!
他猛地从审判席上站起,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覆盖住下方狼狈的罗兰。
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被冒犯的狂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杀意。他不再掩饰,也不需要再掩饰。权威被当众践踏,唯有最直接、最血腥的镇压,才能重新树立起那摇摇欲坠的秩序!
“肃静!”
子爵的声音如同极地寒风刮过法庭,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不再看塞西莉亚,那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剑,带着冻结灵魂的绝对零度,死死钉在刚从废料堆里挣扎着半跪起来的罗兰身上。
“亵渎法庭!亵渎律法!亵渎神恩!”
子爵的声音拔高,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震得人心头发颤,“此等罪孽,唯有神罚之火方能涤净!卫兵!”
他猛地挥下手臂,动作决绝如断头台的铡刀!
“拿下这个渎神者!就地——格杀!”
“遵命!”
早已按捺不住的教会卫兵们齐声咆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他们丢开手中那堆被荆棘熔毁的废铁枷锁,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和沉重的战斧。
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刺耳地响起,锋刃在法庭惨淡的光线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混合着汗臭和皮革的气息,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从审判台两侧汹涌扑下,目标只有一个——那个蜷缩在巨大生锈齿轮和破烂杂物之间,浑身血污、右臂焦黑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囚徒!
死亡的阴影,冰冷而粘稠,瞬间将罗兰彻底笼罩。
他能清晰地看到冲在最前面那个卫兵脸上扭曲的狰狞,能闻到对方铁锈和汗臭混合的气息,能听到沉重皮靴踏在光滑石板上发出的、如同丧钟倒计时的沉闷鼓点!劲风扑面,带着铁器特有的冰冷腥气!
“呃啊——!”罗兰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牙龈几乎咬碎,渗出血腥的铁锈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试图调动那蛰伏在焦黑右臂深处、仅存的一丝焚天金焰的余烬!
哪怕只能点燃一点火星!哪怕只能烧焦一个扑上来的敌人!
然而,身体如同被彻底掏空。右臂那蚀骨的剧痛和深渊毒素的侵蚀,像无数细小的毒蛇在啃噬他的神经,每一次尝试凝聚精神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的灵魂。
左臂因空间撕裂留下的内伤更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连支撑身体都摇摇欲坠。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维克多…塞西莉亚…卡伦…一张张面孔在混乱的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塞西莉亚指尖触碰木板时,那双穿透一切望向他的、带着痛楚的眼眸。
结束了…吗?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卫兵,那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即将劈开罗兰头颅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拨动的弦音响起。
是罗兰!他藏在破烂袖口下的左手,猛地捏碎了那块早已被他体温焐热的幻象水晶!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目的强光。只有一道无形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以罗兰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扫过整个法庭!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喧嚣、嘶吼、兵刃破空声,都在这一刻诡异地消失了。
冲在最前面的卫兵,高举的长剑僵在半空,脸上狰狞的表情凝固,如同拙劣的雕塑。
旁听席上那些伸长了脖子、脸上带着嗜血兴奋或虚伪惊恐的贵族们,动作定格,嘴巴还保持着张开呐喊或窃窃私语的形状。
高高在上的子爵,挥下的手臂停在半途,眼中翻涌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同时冻结。
甚至连塞西莉亚周身流淌的荆棘圣光,也仿佛凝固成了金色的琥珀。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下一秒,异变陡生!
在检察官——那个刚刚发出最恶毒指控、此刻脸上还残留着扭曲快意的男人——的头顶上方,空气如同煮沸般剧烈扭曲起来!
一幅巨大、清晰、纤毫毕现的幻象,毫无征兆地凭空展开!
画面中,正是这位道貌岸然的检察官本人!
场景却并非庄严的法庭,而是一间装饰奢华、弥漫着堕落气息的密室。
检察官穿着便服,脸上堆满了谄媚而贪婪的笑容,正将一个鼓鼓囊囊、用金线绣着复杂家族纹章的钱袋,小心翼翼地推向对面一个笼罩在阴影中、只露出华贵袍角的人影。
钱袋的束口绳似乎没系紧,几枚黄澄澄的金币从缝隙中滚落出来,叮当作响地砸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滚到检察官锃亮的皮靴边。他慌忙弯腰去捡,动作笨拙而狼狈。
幻象镜头猛地拉近,聚焦在那钱袋上。
金线绣着的纹章清晰无比——正是子爵家族的徽记!一只抓着权杖的冰霜秃鹫!
画面再次切换。
还是检察官。这次是在一间弥漫着廉价香水味的卧房里。
他穿着睡袍,油腻的头发贴在额角,正搂着一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调笑。
女人脖子上戴着一串光泽圆润的珍珠项链,每一颗珍珠都大得惊人,绝非他微薄俸禄所能负担。
检察官的手不老实地在女人身上游走,一枚镶嵌着硕大蓝宝石的戒指在他手指上熠熠生辉。
他凑在女人耳边,压低声音说着什么,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淫邪。
幻象如同最精准的留影石,连他嘴角那颗痣上的汗毛都清晰可见!女人娇笑着,手指点在他胸口,指尖染着同样艳俗的蔻丹。
画面第三次切换。
场景变成了堆满卷宗的办公室。检察官正伏案疾书,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潮红。他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封面烫金的账簿。
账簿的某一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一笔笔天文数字的款项,旁边用花体字标注着用途——“圣光净化仪式耗材”、“孤儿院修缮专款”、“贫民窟赈济金”……然而,在账簿的边缘,一行用另一种细小、潦草、几乎难以辨认的笔迹写下的备注,被幻象的力量无情地放大、高亮:
**‘黑蝎帮保护费,季付,已收讫。备注:处理星光小屋相关人士,额外加收三成。’**
落款处,一个扭曲的、带着蝎尾的签名,如同毒蛇般盘踞在那里!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又仿佛凝固了万年。
当这三幅清晰到令人作呕的幻象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讽刺剧,在检察官头顶轮番上演、纤毫毕现地展露在法庭上每一个人眼中时——
“轰——!”
死寂被彻底打破!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喷发!
旁听席上,那些前一秒还高高在上、对罗兰喊打喊杀的贵族们,此刻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惊愕、难以置信、被愚弄的愤怒、还有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恐惧!他们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屁股,猛地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诸神在上!那是…那是子爵大人的钱袋!”
“珍珠项链!我认得!那是珠宝行失窃的‘海洋之心’!悬赏一千金币!”
“黑蝎帮!他收了黑蝎帮的钱!还要杀贫民窟的人?!”
“骗子!渎神者!他才是渎神者!”
愤怒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法庭!这一次,矛头不再是罗兰,而是直指那个刚刚还站在道德制高点、慷慨激昂地宣读着“正义”的检察官!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瞬间点燃了所有旁观者的理智。
“打死这个伪君子!”
“把他吊死在城门口!”
“子爵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混乱爆发了!离检察官最近的几个衣着华丽的胖贵族,再也按捺不住被当猴耍的羞愤,抓起手边沉重的橡木椅子,狠狠砸了过去!椅子带着风声,砰地一声砸在检察官脚边,碎裂的木屑飞溅!
“啊——!”检察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极度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想躲,却被身后汹涌扑来的人群撞得一个趔趄。无数只手伸向他,撕扯着他华贵的法袍,抓挠着他的脸。一枚臭鸡蛋不知从哪个角落飞来,啪地一声在他额角炸开,粘稠腥臭的蛋液糊了他一脸,顺着脸颊往下淌。
“不!假的!都是幻术!恶魔的幻术!”他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挥舞着手臂试图抵挡,声音却淹没在愤怒的狂潮中。他精心维持的“正义”面具被彻底撕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是比下水道淤泥还要肮脏的灵魂。
“肃静!肃静!卫兵!镇压暴民!”子爵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气急败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精心策划的审判,他掌控全局的权威,在罗兰那枚小小的水晶面前,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他引以为傲的“利剑”,此刻成了反噬自身的毒刺!
然而,混乱的卫兵们早已被愤怒的人群冲散。几个试图保护检察官的卫兵,瞬间被人潮吞没,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他们闪亮的盔甲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子爵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猛地刺向始作俑者——罗兰!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耻辱、所有失控的根源,都指向了这个本该在禁魔枷锁中化作枯骨的牛郎!
“你——找——死!”
子爵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他不再犹豫,不再顾忌任何规则!身影猛地从高高的审判席上消失,下一刻,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罗兰身前不足五步之地!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将罗兰笼罩!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百倍!子爵的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幽蓝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芒!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地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被冻结成细小的冰晶!
那一点寒芒,带着冻结万物、终结一切的绝对意志,撕裂空气,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直刺罗兰的心脏!子爵的成名绝技——【霜陨指】!他曾用这一指,冻结过叛军首领沸腾的热血,洞穿过巨龙坚硬的鳞甲!此刻,他要将这个彻底搅乱他棋盘的蝼蚁,连同他那些诡异的力量,彻底冻结、粉碎!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罗兰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指带来的极致寒意下凝固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心脏被那冰冷的锋芒锁定的刺痛感!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尖叫着危险!
然而,就在那冻结灵魂的指尖即将触及罗兰破烂囚衣的刹那——
“吼——!”
一声低沉、威严、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咆哮,并非从罗兰口中发出,而是从他焦黑扭曲的右臂深处,从他那几乎被深渊毒素吞噬殆尽的躯壳最本源之处,轰然炸响!
不是他主动催动!是那蛰伏的、桀骜的、焚尽八荒的意志,感受到了最致命的威胁,感受到了主人濒死的绝境,自行爆发了!
嗡——!
罗兰焦黑的右臂,皮肤下仿佛有熔岩在奔流!那焦炭般的表皮寸寸龟裂,露出下方暗红如烙铁的肌肉纹理!一道道刺目的、纯粹到极致的金色烈焰,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猛地从他右臂的每一个毛孔、每一道裂痕中喷薄而出!
轰隆!
狂暴的金焰瞬间凝聚成形,不再是薄薄的气焰,而是化作一头威严、暴烈、仿佛由纯粹太阳真火构成的雄狮虚影!金焰雄狮鬃毛怒张,对着那点刺来的幽蓝寒芒,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子爵那冻结万物的【霜陨指】,带着幽蓝的死亡寒芒,刺入了金焰雄狮咆哮的口中!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然插入万载寒冰!又像是滚烫的岩浆倾泻进极地冰洋!
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剧烈汽化声瞬间爆发!浓郁到化不开的白色蒸汽如同爆炸般向四周疯狂扩散!蒸汽中,极致的寒与极致的热在疯狂对冲、湮灭!
子爵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惊骇!他感觉到自己凝聚了毕生修为的【霜陨指】,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极寒之力,在触碰到那金色火焰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到了正午的骄阳,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融、瓦解!那金焰中蕴含的,是一种焚尽万物、净化一切的至高意志!一种连他的冰霜法则都能强行点燃、焚毁的霸道力量!
“不——!”子爵发出一声惊恐的嘶吼,想要抽身后退。但已经太迟了!
那金焰雄狮的虚影猛地向前一扑!并非实体攻击,而是纯粹的能量爆发!
轰!!!
金色的火焰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顺着子爵刺出的手臂,逆流而上!那幽蓝的寒芒如同脆弱的琉璃,在金色洪流面前瞬间崩碎、汽化!
“呃啊啊啊——!”
子爵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他那只并指如剑、施展【霜陨指】的右手,从指尖开始,皮肤、肌肉、骨骼,在金色火焰的舔舐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碳化、崩解!那火焰仿佛有生命般,贪婪地吞噬着他的血肉和力量,沿着手臂疯狂向上蔓延!
更恐怖的是,他体内精纯的冰霜斗气,此刻竟成了这金焰最好的燃料!如同滚油泼进了烈火!他试图调动力量压制,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冰霜斗气一旦接触到那入侵的金焰,非但无法将其冻结,反而瞬间被点燃、同化,化作金焰壮大的养分!
“我的力量…不!!”子爵目眦欲裂,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他引以为傲的、足以傲视王都的冰霜之力,在这诡异的金色火焰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金焰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吞噬了他整条右臂,攀上了他的肩膀,眼看就要将他彻底吞没!
“大人!”几个忠心耿耿、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挣脱出来的亲卫,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想要救援。
然而,已经晚了。
子爵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决绝。他猛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并掌如刀,狠狠斩向自己那已被金焰彻底吞噬、正迅速碳化的右肩!
噗嗤!
血光伴随着焦黑的碎肉和骨渣飞溅!一条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断臂,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火焰还在断口处顽强地燃烧着,发出滋滋的声响。
子爵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金纸,断臂处鲜血狂喷,瞬间染红了他华丽的审判长袍。剧烈的疼痛和力量疯狂流失带来的虚弱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全靠两个扑上来的亲卫死死架住。他怨毒无比地瞪着被金焰环绕、如同火神降世般的罗兰,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杀…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子爵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疯狂。
残余的卫兵们,以及子爵那些实力强悍的亲卫,在短暂的震惊后,再次爆发出凶悍的杀气,刀剑出鞘,斗气光芒亮起,如同嗜血的狼群,再次扑向中央的罗兰!这一次,他们不再有任何顾忌,目标只有一个——将这个带来灾祸的恶魔彻底撕碎!
金焰雄狮的虚影在爆发后已经黯淡消散,罗兰身上的火焰也迅速收敛回右臂,只留下皮肤下暗红的烙痕和袅袅青烟。强行爆发的反噬让他眼前发黑,喉咙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刚才那一下,几乎抽干了他最后的力量。
看着四面八方扑来的寒光,死亡的阴影再次降临。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难道…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够了。”
一个清冽、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塞西莉亚动了。
她只是向前轻轻踏出了一步。
嗡——!
头顶的荆棘冠冕,骤然爆发出比熔断禁魔枷锁时更加璀璨、更加浩瀚的圣洁光华!那光芒不再是柔和的流淌,而是如同实质的、带着荆棘般锐利锋芒的金色潮汐,以她为中心,轰然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扑向罗兰的卫兵和亲卫们,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墙壁!冲在最前面的几人,身上的斗气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瞬间熄灭,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墙壁或旁听席上,口喷鲜血,生死不知!
后续的人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攻势戛然而止!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无论是斗气还是魔力,在这荆棘圣光的照耀下,都变得滞涩无比,如同陷入了粘稠的金色泥沼,连举起武器都变得异常艰难!那光芒中蕴含的神圣威压,如同山岳般沉重,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伏下去!
整个法庭,瞬间被这浩瀚的荆棘圣光所笼罩、所镇压!所有的喧嚣、杀意、混乱,在这绝对的神圣领域面前,都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塞西莉亚缓缓走到罗兰身边。她周身沐浴在圣光之中,银发无风自动,如同降临凡尘的神祇。她甚至没有看那些被震飞的卫兵一眼,目光落在子爵那断臂处喷涌的鲜血和怨毒的脸上。
“子爵阁下,”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你的审判,结束了。”
子爵在亲卫的搀扶下,脸色惨白,断臂的剧痛和力量的流失让他浑身都在颤抖,但那双眼睛里的怨毒却如同毒蛇的信子。他死死盯着塞西莉亚,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恶毒的诅咒,却最终被那浩瀚的圣光威压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塞西莉亚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上那截还在微微燃烧着金色余烬的子爵断臂上。她缓缓蹲下身,伸出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尖萦绕着淡淡的荆棘光华,轻轻触碰了一下断臂焦黑的截面。
嗤…
一丝微不可闻的青烟冒起。
塞西莉亚收回手指,指尖沾染了一点焦黑的灰烬。她抬起手,在法庭死寂的空气中,在所有人惊骇、敬畏、恐惧的目光注视下,将那点灰烬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然后,她转向勉强支撑着身体、嘴角还挂着血迹的罗兰,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此刻狼狈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身影。
“你的火…”塞西莉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丝探究,一丝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没有神术的波动。”
她顿了顿,指尖捻动着那点焦黑的余烬,仿佛在感受其中残留的、焚尽一切的霸道意志。
“它…源自何处?”
整个法庭,落针可闻。只有子爵粗重的喘息和断臂处鲜血滴落在地的嘀嗒声,如同死神的秒表,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荆棘圣光笼罩之下,无人敢动,无人敢言。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那两道身影上——圣洁的荆棘圣女,与浴血的金焰囚徒。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奥菲利娅副院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塞西莉亚指尖的余烬,又扫过罗兰焦黑的右臂,最后落在塞西莉亚头顶那顶光芒流转的荆棘冠冕上,一丝极其隐晦的、混合着震惊与狂热的精光,在她眼底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