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圣女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凝固的松脂,包裹着整个审判庭。塞西莉亚周身流淌的荆棘圣光,如同实质的金色琥珀,将时间、声音、乃至空气的流动都冻结其中。唯有子爵断臂处鲜血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嗒。

嗒。

嗒。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紧绷的神经上,敲在那些被圣光威压死死按在座位或地上的贵族、卫兵、神职人员的心头。他们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上一刻的惊恐、愤怒、或幸灾乐祸上,此刻却只剩下一种被无形巨手扼住喉咙的茫然与恐惧。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卫兵,像被抽掉了骨头的木偶,瘫软在距离罗兰几步之遥的地方,口鼻渗血,生死不知。后续的卫兵和子爵的亲卫们,如同撞上了一堵布满无形尖刺的叹息之墙,体内的斗气或魔力如同陷入粘稠的金色泥沼,沉重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那浩瀚的神圣威压,如同巍峨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脊梁上,压得他们膝盖发软,灵魂都在颤栗。

子爵在两个亲卫的搀扶下,勉强站立着。他那张曾经威严、冰冷如面具的脸,此刻惨白如金纸,豆大的冷汗混合着灰尘,顺着扭曲的腮帮往下淌。断臂处,被某种力量粗暴灼烧封住的创口,依旧在剧烈的疼痛中抽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粗重喘息。他怨毒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死死钉在罗兰身上,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挫骨扬灰。然而,在那滔天的恨意之下,更深层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金色的火焰!那焚尽他手臂、无视他引以为傲的冰霜斗气、甚至将其作为燃料焚烧的霸道力量!那是什么?!

塞西莉亚缓缓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

嗡——!

笼罩全场的荆棘圣光似乎随之轻轻一荡,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漾开更加强烈的神圣涟漪。她周身沐浴在这纯粹的光辉之中,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丝丝缕缕仿佛流淌的月光。那顶由荆棘构成的冠冕,此刻光芒流转,每一根尖刺都仿佛活了过来,吞吐着锐利的光华,让她如同从古老壁画中走下的神祇,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与悲悯。她的目光,甚至没有扫过那些被震飞的卫兵,也没有落在怨毒的子爵身上,而是穿透了凝固的空气,落在了地上那截焦黑、扭曲、还在微微散发着青烟与刺鼻焦糊味的断臂上。

那曾是子爵施展【霜陨指】的右臂,曾经凝聚着足以冻结灵魂、洞穿龙鳞的极寒之力。此刻,它却像一块被投入熔炉后又随意丢弃的废铁,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对撞。

塞西莉亚缓缓蹲下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在死寂的法庭里,却牵引着所有人的视线。她伸出右手,那手白皙得近乎透明,指尖萦绕着淡淡的、如同新发芽藤蔓般的荆棘光华。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究,轻轻触碰了一下断臂那焦黑碳化的截面。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烙铁接触冷水的声音响起。一丝微不可闻的青烟,从她指尖触碰的地方袅袅升起。

塞西莉亚收回手指。在她那如玉的指尖上,沾染了一点极其细微的、焦黑的灰烬。她抬起手,在法庭死寂的空气中,在无数双或惊骇、或敬畏、或恐惧的目光注视下,将那点灰烬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她的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要从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余烬中,解读出宇宙的奥秘。

然后,她转向了罗兰。

那个浑身血污、破烂的囚衣几乎无法蔽体、右臂焦黑扭曲、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男人。他勉强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巨大的生锈齿轮和杂物之间,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臂空间撕裂留下的内伤和右臂深渊毒素侵蚀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金焰爆发的反噬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此刻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强撑着没有倒下。

塞西莉亚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映出了罗兰此刻狼狈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身影。那双清澈如寒潭、又深邃如星空的眼眸,穿透了他外表的污秽与伤痕,似乎要直抵他灵魂的最深处。

“你的火…”

她的声音响了起来,很轻,却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地传入法庭每一个角落,传入每一个被圣光压制得无法动弹的人的耳中。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一丝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没有神术的波动。”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捻动着那点焦黑的余烬,仿佛在感受其中残留的、焚尽一切的霸道意志。那意志是如此纯粹,如此暴烈,带着一种与圣光的温和、深渊的污秽都截然不同的气息。它不属于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力量体系。

“它…”塞西莉亚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穿透力,那双凝视着罗兰的眼睛,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源自何处?”

整个法庭,落针可闻。只有子爵粗重的、带着痛苦和愤怒的喘息声,以及他断臂处鲜血滴落在地的、如同死神秒表般规律的嘀嗒声,在死寂中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

荆棘圣光笼罩之下,无人敢动,无人敢言。所有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中央那两道身影上——圣洁无瑕、光辉万丈的荆棘圣女,与浴血挣扎、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金焰囚徒。巨大的反差,强烈的对比,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而在审判席侧后方,那片被圣光边缘笼罩、相对不那么刺眼的阴影里,奥菲利娅副院长轻轻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冰冷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如同在黑暗中蛰伏已久的鹰隼,紧紧锁定在塞西莉亚指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焦黑余烬上,又飞快地扫过罗兰那条焦炭般、皮肤下却隐隐透出暗红烙痕的右臂,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塞西莉亚头顶那顶光芒流转、仿佛与主人呼吸同步的荆棘冠冕上。

一丝极其隐晦的、混合着震惊与狂热的精光,在她那双总是冷静理智的眼眸深处,一闪而逝。那不是对圣光的敬畏,更像是一个疯狂科学家发现了颠覆性实验数据的兴奋。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法袍袖口内侧一个微不可查的冰冷金属凸起,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源…源你妈个头!”

一声嘶哑、破碎、却饱含无尽怨毒的咆哮,猛地撕裂了法庭的寂静!是子爵!

剧痛、失血、力量疯狂流失带来的虚弱感,以及那被当众撕碎尊严、斩断手臂的滔天耻辱,终于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在两个亲卫的搀扶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仅存的左手死死捂住断臂的创口,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华丽的审判长袍。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最纯粹的、恨不得将罗兰生吞活剥的疯狂恨意。

“亵渎!这是最彻底的亵渎!”他嘶吼着,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塞西莉亚!你身为圣女,竟敢包庇这使用邪恶魔焰的渎神者!你触碰那污秽的残骸,就是在玷污圣光!你的荆棘冠冕,难道也被这肮脏的火焰污染了吗?!”

他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再次刺向塞西莉亚。那些被圣光压制的贵族们,虽然身体无法动弹,但眼神中却重新燃起了惊疑不定的火焰。子爵的话,像毒蛇一样钻入他们被恐惧填满的脑海。是啊,那金色的火焰如此霸道,如此诡异,连子爵大人的冰霜斗气都能焚烧…它真的不是深渊的造物吗?圣女为何如此关注它?甚至…触碰它?

塞西莉亚缓缓站起身,指尖那点余烬无声地飘落。她甚至没有看子爵一眼,仿佛那声嘶力竭的咆哮只是耳边刮过的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她的目光,依旧沉静地落在罗兰身上,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一个关于那火焰本质的答案。

然而,子爵的咆哮却像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那些亲卫心中最后一丝忠诚和疯狂。

“保护大人!杀了那个恶魔!”一个距离子爵最近的亲卫,脸上带着扭曲的决绝,猛地爆发出全身残存的斗气!那斗气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如同燃烧的污血,强行冲开了圣光的部分压制!他手中的长剑,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化作一道暗红流光,不是刺向罗兰,而是直扑塞西莉亚的后心!

“小心!”罗兰瞳孔骤缩,嘶声提醒。他下意识地想动,想扑过去,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他连抬起手臂都无比艰难。金焰在焦黑的右臂深处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却无法再次凝聚。

塞西莉亚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那暗红剑光即将触及她圣光笼罩的衣袍时——

嗡!

她头顶的荆棘冠冕,骤然间光芒大盛!一根由纯粹圣光构成的、带着尖锐倒刺的荆棘藤蔓,如同拥有生命的金色毒蛇,瞬间从冠冕上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

那根光之荆棘,精准无比地洞穿了偷袭亲卫持剑的手腕!暗红色的斗气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消融溃散。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亲卫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被光之荆棘贯穿的手腕处,没有鲜血流出,只有金色的圣焰在伤口边缘无声地燃烧、净化!

光之荆棘猛地一甩,将惨叫的亲卫如同破麻袋般狠狠砸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那人当场昏死过去,手腕处依旧燃烧着净化一切污秽的金焰。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塞西莉亚甚至没有移动分毫,连衣角都没有飘动一下。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用那双清澈而冰冷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瘫软在亲卫臂弯里、因剧痛和恐惧而浑身筛糠的子爵。

那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却比最锋利的刀剑更令人胆寒。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和偷袭,都不过是可笑的尘埃。

子爵接触到那目光的瞬间,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所有的咆哮和怨毒都被冻僵在喉咙里,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位荆棘圣女的力量,远非他所能想象和抗衡。那不仅仅是圣光,更是一种带着审判与荆棘意志的、近乎神罚的威严!

“子爵阁下,”塞西莉亚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法庭,“你的审判,结束了。”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罗兰身上,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偷袭和雷霆般的反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回答我,罗兰。”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叩问他的灵魂,“那火焰,源于何处?它不属于圣光,不属于深渊,甚至不属于我所知的任何一种元素法则。它…源自你的愤怒?你的绝望?还是…你灵魂深处,某种连你自己都未曾完全掌控的东西?”

罗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肺腑的疼痛。他看着塞西莉亚,看着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源自何处?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是那个冰冷天平带来的吗?是商城给予的吗?还是…在奴隶市场无数次被鞭打时,在暗鸦巢穴看着同伴惨死时,在卡伦扑向监工为他争取逃跑时间时…在那些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中,从他灵魂最深处、最不甘的灰烬里,自己点燃的东西?

“我…”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渗出鲜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不知道…”这是实话。那力量狂暴而危险,如同蛰伏的凶兽,时灵时不灵,每一次爆发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反噬。它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绝望中的挣扎,而非可以掌控的技能。

塞西莉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沾染的余烬,仿佛还残留着那火焰的触感——一种滚烫的、带着毁灭与新生双重意蕴的灼热。她的荆棘圣光,代表着秩序、守护与净化,而这金焰,却充满了原始的、焚尽一切的破坏力,以及一种…不屈的、抗争的意志。两种力量本质迥异,却在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中,在她指尖的荆棘光华与那焦黑余烬接触的刹那,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共鸣?

不是排斥,也不是融合,更像是在某种更深层次的规则上,产生了奇异的共振。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她心头剧震。这火焰,与她、与她的荆棘冠冕,似乎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奥菲利娅副院长,终于动了。她缓步从审判席的阴影中走出,金丝眼镜反射着荆棘圣光,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真实情绪。她的步伐从容而稳定,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塞西莉亚大人,”奥菲利娅的声音平静而理性,带着学者特有的腔调,打破了塞西莉亚与罗兰之间无形的对峙,“法庭的秩序需要恢复,伤者需要救治,而这位罗兰先生…”她的目光落在罗兰焦黑的右臂和嘴角的血迹上,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他的伤势看起来相当严重,恐怕需要立即处理。至于那火焰的本质…或许可以在更安全、更可控的环境下,进行…深入的研究。”

她刻意在“研究”二字上加重了微不可查的语调,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塞西莉亚指尖残留的灰烬痕迹,又飞快地掠过罗兰那条焦炭般的手臂。

塞西莉亚沉默了片刻。笼罩全场的荆棘圣光如同潮水般缓缓收敛,最终只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流动的金色光晕。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消散。

法庭内,凝固的空气仿佛瞬间解冻。被压制的卫兵和贵族们如同溺水者获救,猛地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和喘息声,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那恐怖力量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们看向塞西莉亚和罗兰的目光充满了复杂。

子爵在亲卫的搀扶下,脸色灰败,眼神怨毒却不敢再发一言。他知道,今天他彻底输了。不仅输掉了审判,输掉了手臂,更在所有人面前输掉了尊严和权威。塞西莉亚展现的力量,以及那个牛郎身上诡异的火焰,都超出了他的掌控和理解。

“奥菲利娅副院长说得对。”塞西莉亚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审判中止。卫兵,将子爵阁下送去医疗室,妥善处理伤势。其他人,立刻离开法庭。今日之事,在教廷做出最终裁定前,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以亵渎论处!”

她的命令简洁有力,带着圣女的威严。那些惊魂未定的贵族和神职人员如蒙大赦,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逃离这个如同噩梦般的法庭。卫兵们则小心翼翼地抬起昏迷的同僚和面如死灰的子爵,匆匆退下。

很快,偌大的法庭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塞西莉亚、奥菲利娅,以及依旧半跪在地、艰难支撑着身体的罗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焦糊味和禁魔石灰尘的气息。

奥菲利娅走到塞西莉亚身边,目光落在她依旧凝视着罗兰的侧脸上,低声道:“大人,他的状态很不好。深渊毒素在侵蚀,空间撕裂的内伤在恶化,还有那火焰爆发的反噬…普通的治疗神术恐怕效果有限。学院的炼金实验室有更先进的设备和一些…特殊的药剂储备。”

塞西莉亚的目光终于从罗兰身上移开,看向奥菲利娅。她看到了对方镜片后那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一丝热切的光芒。她知道这位副院长对未知力量的痴迷。但此刻,罗兰的伤势确实刻不容缓。

“带他去。”塞西莉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续催动荆棘冠冕的力量,尤其是最后那精准而强力的反击,对她而言也并非毫无负担,“用最好的资源。我要他活着。”

“明白。”奥菲利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公式化的微笑,她拍了拍手。两名穿着魔导学院制服、气息沉稳的护卫无声地从侧门出现,他们显然早已待命。

“扶这位罗兰先生去学院的‘生命之泉’疗养室,小心他的右臂。”奥菲利娅吩咐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罗兰那条焦黑的手臂,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两名护卫上前,动作专业而谨慎地架起几乎脱力的罗兰。当他们的手触碰到罗兰身体的瞬间,一股冰冷而微弱的探查能量试图侵入,显然是奥菲利娅的授意。

嗡!

罗兰焦黑的右臂皮肤下,那暗红的烙痕猛地一跳!一股微弱却极其霸道的灼热气息瞬间反震而出!

“呃!”两名护卫如遭电击,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脸上露出惊骇之色。他们的指尖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痛感,仿佛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过。

奥菲利娅镜片后的眼睛骤然亮起,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她快步上前,不顾护卫的阻拦,伸出戴着白色实验手套的手,直接抓向罗兰的右臂手腕!她要亲自感受!那到底是什么力量?!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焦黑皮肤的刹那——

啪!

一只覆盖着淡淡荆棘光华的手,稳稳地抓住了奥菲利娅的手腕。是塞西莉亚。

“奥菲利娅副院长,”塞西莉亚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她手上的荆棘光华微微流转,让奥菲利娅感觉手腕如同被带刺的藤蔓缠绕,“他现在是我的‘囚徒’。在教廷裁定之前,他的身体,包括他身上的任何东西,都属于教廷的监管范围。任何未经允许的探查…都是对圣光的亵渎。”

她的目光锐利如剑,直视着奥菲利娅镜片后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狂热被这冰冷的目光瞬间浇熄了大半。

奥菲利娅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脸上浮现出惯常的、带着歉意的微笑,自然地收回了手:“是我心急了,塞西莉亚大人。您说得对,一切当以教廷的裁定为准。我只是担心罗兰先生的伤势…毕竟,如此特殊的案例,若因救治不及时而…损失就太大了。”她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将关切点引向了伤势。

塞西莉亚松开手,没有再多言,只是对那两名心有余悸的护卫点了点头:“去吧。”

护卫这次更加小心,几乎是虚扶着罗兰,将他带离了这片狼藉的法庭。

塞西莉亚站在原地,看着罗兰被搀扶离开的、依旧挺直却难掩虚弱的背影。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触碰那焦黑余烬时,传来的滚烫触感和那奇异的、微弱的共鸣。

源自何处?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平静了许久的心底,荡开了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那金色的火焰,霸道、暴烈、充满了毁灭性,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从灰烬中挣扎而出的…生命力?它让她感到陌生,甚至隐隐的危险,却又在灵魂深处,引动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白皙的掌心。那里,因为之前熔断禁魔枷锁而沾染的灰烬早已消失,但此刻,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火焰的灼热。

“你的火…”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前所未有的困惑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寻,“…到底是什么?”

而在她身后,奥菲利娅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法庭穹顶透下的惨淡天光,遮住了她眼底重新燃起的、更加炽热的光芒。她看着塞西莉亚的背影,又看向罗兰消失的门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深渊毒素…空间撕裂伤…还有那能焚烧子爵冰霜斗气的神秘金焰…以及,荆棘圣女对那火焰异常的关注和那瞬间的奇异共鸣…

多么完美的、充满未知变量的研究样本啊。魔导学院沉寂太久了,是时候迎来一些…颠覆性的发现了。她袖中的手指,轻轻按动了那个冰冷的金属凸起,一条加密的信息,无声地发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