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凤姐的算盘

王熙凤一声令下，整个潇湘馆的气氛，便由她一人主宰。

她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用那双锐利的丹凤眼，不着痕迹地在江耘和黛玉之间扫了一个来回，随即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无可挑剔的、热络的笑容。

“都别在这儿站着了，瞧把林妹妹给冻的。”

她亲热地上前，却不是去扶黛玉，而是先替她将一旁的风衣拢了拢，动作自然，显得既体贴又不逾矩。

“有什么话，跟我到我院里说去。我那儿刚送来了新烹的杏仁茶，正好给妹妹暖暖身子。”

她三言两语，便将所有人，都“请”离了这案发现场。

一路上，再无人言语。

贾宝玉心中焦急，却也知道此刻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只是心里面不舒服的很。

他和这位王熙凤实在算不上对脾气，只觉得倒霉，怎么偏就被这位给碰上。

不知觉间，扫一眼江耘，心里紧张倒是稍微缓解些许。

林黛玉则面色沉静，由紫鹃搀扶着，默默跟在后面。

江耘走在最后，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熙凤的背影。

他知道。

这位琏二奶奶，绝不是出于好心来“主持公道”的。

她就好比是一只高明的猎鹰，在动手之前，必须先将猎物，叼回自己的巢穴，细细审视。

一切都以自己的利益为主。

想让她把事情处理公道，还得好好注意措辞才行。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王熙凤那处张扬着富贵与权力的院落。

一进屋，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暖香，屋内的陈设，比之潇湘馆的清雅，不知奢华了多少倍。

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案上摆着各色古玩。

连那烧水的丫鬟，都比别处的，看起来更伶俐几分。

王熙凤在主位上坐下，先是无微不至地安排黛玉坐好，又命平儿（她的心腹大丫鬟）端上各色精致的点心和热茶，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寻常的夜半小聚。

她越是如此，江耘的心中，便越是警惕。

果真是机关算尽事是小心。

在一番嘘寒问暖之后，王熙凤将目光，转向了江耘。

“江小哥儿，”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亲热，

“坐。别拘束。现在，没外人了，你便跟姐姐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了不得’的药材，竟能让你这般博学的人，都看走了眼？”

她没有问宝玉，也没有问黛玉，而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江耘这个“外人”。

江耘本就有了心理应对。

他站起身，再次恭敬一揖，然后从袖中，取出那两份用手帕包好的物证，一份是药渣，一份是原药材。

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二奶奶，学生不敢妄论医理，那是太医的本事。”他说道，“学生只是在整理这两份药材时，发现了一个……与账目有关的问题。”

宝玉本要张口，这明明是药材的事儿，怎么和账本有关系？

此前江耘也没跟他讲过账本的事儿。

可看着林黛玉眼中闪过的一抹欣赏，宝玉便也识趣的闭住了嘴。

且听江耘怎么说吧。

“账目？”

王熙凤的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是。”

江耘将那包干净的原药材，向前推了推，

“这是林姑娘的原方。学生粗略看过，皆是些寻常的滋补之物。”

随即，他又指了指那包药渣。

“而这一份，是林姑娘吃剩的药渣。学生不才，家中也曾涉猎过些许杂学，粗略估算，这两包药在市面上的价钱，至少……相差三成以上。”

他没有提“毒”，一个字都没提。

他提的是“钱”。

这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了王熙凤最敏感的神经上！

【来源：王熙凤，情绪值+25】

王熙凤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

她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刮着水面上的浮沫，没有说话。

但室内的温度，却仿佛骤然降了三分。

克扣主子的药钱，用次等药材替换，中饱私囊……

这对于将管家权力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王熙凤而言，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背叛与挑衅！

“你的意思是，”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再无半分笑意，

“有奴才，在林妹妹的药钱上，动了手脚？”

江耘躬身道：

“学生不敢妄断。只是此事，若传到老祖宗耳中，怕只会让老人家伤心动怒。二奶奶是府内的大管家，明察秋毫，此事由您来查，方是正理。”

他这一番话，既是恭维，也是一种“绑架”。

他告诉王熙凤：我已经把问题捅到你面前了，你若是不管，将来老祖宗怪罪下来，你便是第一责任人。

王熙凤如何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她将茶杯“啪”的一声，轻轻搁在桌上。

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她看着江耘，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审视与凝重。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年，不仅有胆，更有识，还有远超他年龄的、可怕的心机和手段。

他不是来告状的，他是来“递刀子”的！

“好，好一个江耘。”

王熙凤心中暗道，却也知道此事不处理不可。

若是处理得漂亮，还能在老祖宗那儿再得些脸面。

她站起身，整了整自己衣襟上那颗精致的盘扣，脸上又挂回了那副爽利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冰冷刺骨。

她对着门外，脆声叫道：“平儿！”

“奶奶，奴婢在。”

她最得力的心腹丫鬟，平儿，立刻应声而入。

“去，”王熙-凤的语气，不容置疑，“把咱们府里，专管药房采买的王管事，还有，常给林姑娘请脉的那个李太医，都给我‘请’到这里来。”

她特意加重了那个“请”字。

“就说我这里，有笔账，想连夜跟他们对一对。”

平儿会意，立刻领命而去。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王熙-凤重新坐下，端起茶杯，这一次，却是对着江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

“江小哥儿，你是个聪明人。

今晚，你就在这儿，哪儿也别去。”

“等会儿人来了，你只管听，只管看。”

她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寒光。

“没有我的示下，一个字，也不许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