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翠，成为了沈昭织就的那张大网上的、第一根关键的丝线。

而这根丝线，很快便展现出了远超沈昭预期的、惊人的延展性。

小翠所在的府邸，是户部一位姓钱的员外郎家。钱夫人因常年思虑过重，患有头风，夜里总是难以安眠。她试用了沈昭那块有安神功效的“枕梦”香胰子后，竟觉得神清气爽，当夜便得了一个久违的好觉。

次日，钱夫人便将此物，当作一件稀罕的宝贝，在与其他官眷的茶会上，不经意地“炫耀”了一番。

一传十，十传百。

“沈家秘制安神香胰子”的名声，就像一滴落入水中的墨，迅速地，在上京城那些高门宅院的女眷圈子里，悄无声息地晕染开来。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每日都会有不同的、穿着体面的仆妇，通过小翠的引荐，悄悄地找上沈家那扇破败的院门。她们带来的，是一个个远比市井交易更庞大的订单，和一笔笔足以让沈德全眼红心跳的、丰厚的利润。

沈昭的生意，进入了一个飞速发展的阶段。

她每日依旧在柴房和仓库之间，过着苦行僧般的、两点一线的生活。但她的手中，那串沉甸甸的铜钱，却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不断地累积、蜕变。

从铜钱，到碎银，再到一锭又一锭完整的、刻着“永晟官造”印记的五两银锭。

她的小木箱里，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财富”。

而她与王二麻子的“合作”，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沈昭依旧每日按时，将一批数量可观的、品质却略逊一筹的香胰子，交到王二麻子手中。王二麻子对这天上掉下来的横财，早已是乐得合不拢嘴。他每日揣着大把的铜钱，在赌坊里一掷千金，在酒馆里呼朋引伴，俨然成了那一片坊区里，最有“实力”的人物。

他对沈昭这只会下金蛋的“鸡”，也看得愈发紧了。他不再满足于每日上门取货，而是时常会像一尊门神般，在沈家院门口一坐就是半天，美其名曰“保护合伙人”，实则是为了震慑所有潜在的、敢于窥伺他财路的竞争者。

他的存在，的确为沈昭挡去了所有的外界麻烦。

但，他挡不住的，是来自这院墙之内、最亲近之人的、那两双早已被贪欲烧红了的眼睛。

沈德全和李氏，已经快要疯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平日里连正眼都不会瞧他们一下的大户人家的仆妇，竟对沈昭客客气气。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王二麻子那个杀千刀的泼皮，每日从他们这个“赔钱货”侄女手中，取走大把的银钱。

而他们自己，每日得到的，却依旧只是沈昭“施舍”来的、那几十文“家用”。

他们知道，沈昭一定藏了私。她一定赚了远比他们想象中多得多的钱。

这个认知，像一条毒蛇，日日夜夜，啃噬着他们的心。

终于，在一个王二麻子刚揣着分成、心满意足离去的黄昏，这场压抑已久的家庭战争，彻底爆发了。

沈昭刚转身，便被沈德全和李氏，一左一右，堵在了院子中央。

“说！你今天到底赚了多少？”李氏一步冲上来，指着沈昭的鼻子尖叫道，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沈德全则一言不发，直接冲向柴房，一脚踹开那扇本就虚掩的门，开始疯狂地翻找。

沈昭看着他们那副状若疯魔的丑态，心中，竟没有半分波澜。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很快，沈德全便抱着那个被沈昭藏在床下暗格里的小木箱，冲了出来。他用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开木箱上的铜锁。

当箱盖打开，那几锭在昏暗天光下，依旧泛着诱人光泽的银锭，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时，沈德全和李氏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好啊你个小贱人！”李氏的声音，变得无比尖利，充满了被欺骗后的暴怒，“我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竟敢背着我们，藏了这么多私房钱！”

“说！”沈德全一把抓住沈昭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这东西的方子，是什么？你所有赚的钱，都藏在了哪里？今天，你必须一五一十地，全都给我交出来！”

他们终于撕下了最后一张名为“亲情”的、薄如蝉翼的伪装，露出了最原始、最丑陋的贪婪。

沈昭被他抓得生疼，脸色惨白，但她的眼神，却依旧是那片不起波澜的、冰冷的深潭。

她看着眼前这张因贪婪而扭曲的、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脸，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叔父，你想抢？”

“这不是抢！这是拿回我们沈家自己的东西！”沈德全吼道，“你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你这个人，都是我们家的！你的东西，自然也都是我们家的！”

“是吗？”沈昭冷冷地看着他，“这生意，是和王二哥合伙的。这方子，他也知道。这些钱，明日，他还要来取他那一份。你们今日若是拿了，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她再次，举起了王二麻子这面“盾牌”。

但这一次，沈德全和李氏，却没有像上次那样轻易退缩。这些日子里白花花的银子，早已让他们的贪欲，战胜了恐惧。

“你少拿那个泼皮来吓唬我！”沈德全恶狠狠地说道，“他一个外人，还能管到我们家的家事不成？他拿一半，是他的本事！剩下这一半，就该是我们的！今天，这钱，这方子，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说罢，他便要去抢沈昭藏在怀里的、今日刚收的货款。

沈昭眼中寒光一闪，她知道，今日，已无法善了。

就在沈德全的手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一挣，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仿佛能划破天际的尖叫。

“王二哥——救命啊！有人要抢你的钱——！”

她这一声，喊得又急又响，充满了真实的恐惧与绝望。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冷静的、运筹帷幄的穿越者。她只是一个，在绝境中，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发出求救信号的、无助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