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仁康皮肤外科临床经验拾遗
- 蔡瑞康 宋坪主编
- 3487字
- 2025-03-15 07:40:54
二、朱仁康先生学术思想
(一)尊法《疡科心得》,推崇温病学说
朱仁康师从章治康先生,师承相传,推崇高氏《疡科心得集》一书。他认为“明清两代中医外科虽有明显发展,外科书籍亦不少,但大多陈陈相因,多属雷同,惟此书一反既往以疮疡部位编次的惯例,首创两病或三病骈列立论,辨其异同,条分缕析,既便于辨病,更有助于辨治,发前人所未发,确实在中医外科史上有很大的贡献”。朱老体会高氏组方用药,认为高氏所创“审部求因”之法源于温病三焦学术的影响,如其自拟方银花解毒汤、清营解毒汤、羚羊角散等皆偏于清热解毒。
朱老在诊治皮肤疾病时,亦借鉴推崇以叶天士为代表的温病学说。叶天士创立卫气营血辨证,确立了温病各病变阶段相应的治疗大法,如在卫汗之、到气清气、透热转气、凉血散血的一系列治则;叶氏主张皮肤病从斑疹颜色、形态、部位、隐现等情况辨证施治;认为皮肤罹患斑疹不一定纯属热病,亦可有阴证,如《温热论·辨斑疹》中写道“如淡红色、四肢清、口不甚渴、脉不洪数,此非虚斑,即属阴斑,或胸前微见数点,面赤足冷,或下利清谷,此阴盛格阳于上”。同时斑疹病因各异,斑色紫而小者属心包有热,斑大而色紫,归于胃中郁热上蒸,斑黑而光亮者难治等。这些温病学说的观点,深深植入朱老的学术思想中。
(二)倡导整体观念,强调审证求因
中医学认为人是有机的整体,皮肤虽位于身体表面,但是与机体的内在联系息息相关。朱老秉承了古人“治外必本诸内”的学术思想,认为皮肤病的发生是整体病变在体表局部的反映,因此,治疗时必须从整体出发,全面认识皮肤病的病因病机,既要重视体内脏腑气血的失调,又要重视皮肤表面的病理改变。朱老尤其注重气血变化及风湿热邪对皮肤病的影响。
“气主煦之,血主濡之”,皮肤的健康有赖于气血的温煦濡养。气血不调,运行不畅,则“腠理开,毛发残”,疾病由生。朱老认为,皮肤病的发生与营血关系非常密切,临床上多见血热、血虚、血瘀、血燥四证。例如,血热偏盛,壅遏肌肤,则成白疕(银屑病);营血虚弱,爪失濡润,而生甲病;邪阻经络,气滞血瘀,着于皮肤,则为皮痹(硬皮病);血燥生风,肌肤失养,而为风热疮(玫瑰糠疹)。
在六淫致病学说中,朱老主张将六淫分为内六淫、外六淫,而尤其重视内因致病。他常说:“内因外因互相关联,不能截然分开,而以内因为主。”根据皮肤病的致病特点,朱仁康认为风、湿、热三者致病居多。内风、内湿、内热系由脏腑气血功能失调所生,为发病的基础,为疾病之本;外风、外湿、外热属外感六淫邪气,为致病的条件,为疾病之标。内在风湿热的存在往往易招致外在风湿热的侵袭;相反,外在风湿热的侵袭又会引动内在风湿热伏发,从而相互搏结,壅聚于体表肌肤而发病。内风的产生多责之于肝,内湿的产生多责之于脾,内热的产生多责之于心,因此,朱仁康亦强调脏腑辨证,尤重心、肝、脾三脏。
(三)强调司外揣内,注重皮损辨证
朱老继承前人“治外必本之内,知其内以求其外”及“治外而不知内,非其治也”的思想,强调以整体观辨治疮疡皮肤外科诸症,强调内在脏腑气血失调对疮疡皮肤外科病症的影响。人体是有机整体,浅表疾病与内在营卫气血、脏腑经络紧密联系,若内里阴阳失调,体表局部可表现为皮肤病变。《疡科心得集》云“夫病之来也,变动不一,总不越乎内证外证两端。而其致病之由,又不越乎内因外因二者”,又云“治病必求其本……倘不得其本,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可不慎诸”。临诊时,朱老重视内在营卫气血、五脏六腑、经络功能失常对肌表的影响,审证求因,循因施治,主张皮肤病治疗应以内治为主。通过望闻问切,四诊八纲,辨证论治。
皮肤病乃发生于肌肤表面,有形可征,亦有其独到特点,辨证时应强调证疹互参,除重视全身症状之外,亦不能忽视局部皮疹体征。疮疡皮肤外科的局部辨证包括辨形、色、位置等。局部皮肤红肿及大片红斑均属热;红斑压之退色对应气分有热,压之不退色为血分有热,斑红且有血疱为血热;丘疹色红且痒为风热,丘疹色红且干为燥热;脓疱见红晕为毒热;结节红斑为气滞血瘀,湿热蕴结。
《外科启玄》讲到,“外有部位,中有经络,内应脏腑……如有疮疡,可以即知经络所属脏腑也。”《朱仁康临床经验集》中亦提出,“皮肤病虽发于体外,肌肤乃机体的一部分,故与整个机体营卫气血、经络脏腑,息息相关。肌肤腠理受邪,必渐趋于内,脏腑有病,亦可形诸于外”。他非常重视皮损部位、皮损颜色与经络脏腑的关系。如皮损生于面部属胃经,生于胸胁属肝胆,皮损色白属寒属肺,皮损色红属热属心。而同一病种,皮损部位不同,则病机不同,如痤疮发病部位不同,所属脏腑各异,发于额头多属肺热,两颊归于肝胆郁热,唇周鼻旁责之脾胃湿热,下颌则多属于相火妄动。通过对皮损所在部位、形、色综合分析,即可对皮肤病所属脏腑、寒热燥湿属性形成初步判断。再结合全身症状,虽皮肤病种类繁多,也易得出正确诊断。朱老坚持整体观,四诊合参,同病异治,异病同治,使许多皮肤病投药则应。
(四)实践衷中参西,注重融会新知
朱老治学衷中参西,早年广泛涉猎西医书籍,是我国中西医结合最早的倡导者之一。受唐容川中西医学汇通思想启发,朱老写成《中西医学汇综》一书,书中提出:“中西医不可偏废,民间自有定评……宜兼收并蓄,袭彼之长,辅我所短,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融会贯通,足资借镜。”
在皮肤科中,西医学与中医学的病名并不统一。有人甚至认为中医学只有外科,没有皮肤科。朱仁康坚决反对这种观点。他认为古人将外科病和皮肤病统称为“疮疡”,并且积累了大量的宝贵经验,有治疗原则,有专方专药,还有饮食调养,但是由于历史条件及学术理论体系的不同,这些丰富经验多散在于外科著作中。朱仁康主张将“疮疡”进行分类,把皮肤病独立出来。他提出“凡在人体体表有形可见的均可归属于外科范畴”。中医外科,古称疮疡科,所谓“疮者皮外也,疡者皮内也,痈者肉之间,疽者骨之里”。疮为皮肤病的总称,包括癣、疥、疮、风、丹之类。疡,指肿疡、溃疡及一切外科疾病,包括痈、疽、疔、疥等。
20世纪50年代,朱老采用中西病名对照、中西学说互参的方式,写成《实用外科中药治疗学》一书,其中论疖写道:“外证中最轻而很容易治好的是疖,疖为皮肤毛囊及皮脂腺周围的一种局限性炎症。为病原葡萄球菌侵入毛囊或皮脂腺周围而起。”并与高徒李博鉴主任医师翻阅了大量中医古籍,圈点记录每一种皮外科疾病的中医病名,并根据所记载的临床表现与西医病名一一参照,列出辨证治疗原则及方药。此项工作虽浩繁无尽,但理奥趣深,仔细玩味,使人甘之如饴,足以为后学者之津梁。正是创始者难为用,后起者易为功,这不仅继承发扬了中医学理论,更便于西医学习中医真谛。
(五)辨病辨证互参,结合药理论治
朱老非常重视皮肤病的疾病诊断,强调中医诊断要与西医诊断互参,中医病因与西医病因结合,中医辨证治疗与辨病治疗结合。他认为,只有辨病辨证结合起来,治疗上纲目分明,才能提高疗效。朱老常引用明代李中梓之言:“病不辨则无以治,治不辨则无以痊。”如辨癣病,要辨其是“状如牛领之皮”的神经性皮炎,还是“状如苍松之皮”的白疕(银屑病)。
在辨病的同时,朱老更不忘中医经典的辨证论治。很多疾病分属不同的西医诊断,但是有着相同的基本损害和症状,朱老强调要审证求因,把“异病同治”落实到临床实践中。《疡科心得集》记载“夫外疡之发也,不外乎阴阳、寒热、表里、虚实、气血、标本,与内证异流而同源者也”。朱老临证,善于收集、整理杂乱的四诊资料,精准辨证,抓住主要病机,直切要害,异病同治,同病异治。对于慢性荨麻疹、皮肤瘙痒症、扁平苔藓、泛发性神经性皮炎、结节性痒疹等难治顽固皮肤病,虽症状体征、局部皮损差异明显,但朱仁康抓住患者皮损剧烈瘙痒,病情顽固,久治不愈,诸药不应的特点,辨证为风邪久羁,郁久化热,风湿热蕴伏于肌腠之间,采用搜风清热法,自拟乌蛇驱风汤,用虫类药搜剔隐伏之邪,重用风药助乌梢蛇、蝉蜕使隐伏久郁之邪从肌表散透,并佐以黄连、金银花、黄芩、连翘清解郁热,获得了很好的临床效果。
朱老在坚持中医辨证论治的基础上,中西医结合,吸收现代西方医学理论,增强了临床组方用药的针对性、有效性。西医学认为疣属病毒感染性疾病,朱老将具有抗病毒作用的马齿苋、大青叶、紫草等清热解毒中药加入自拟经验方去疣二号方、去疣三号方中,经过临床验证,取得了较好的疗效。又如朱老临床发现西医抗肿瘤药物对治疗银屑病有效,但毒副作用较大,朱仁康选择既有清热解毒作用、又有抗肿瘤作用的中草药,根据中医理论辨证处方,自拟“克银”系列方,经过临床试验,发现其具有临床疗效好、不良反应小的特点,为中医治疗银屑病提出了新的方法,也为中西医结合提出了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