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钟万学冲击”

作为印尼国家的哲学和国家发展与社会和谐团结的基本原则，“潘查希拉”在过去70多年中虽然遭到质疑和批评，但其在印尼政治和社会生活中发挥的作用不容否认。“潘查希拉”已经成为印尼政府和民众广为接受的一种国家政治文化。然而，2017年，雅加达特区首长选举在全国掀起了一场极端主义的浪潮，其对印尼的宗教和谐、国家的团结统一以及社会的公正都带来了极大的挑战，“潘查希拉”受到全面的冲击。这也是佐科自2014年就任总统以来面临的最为严重的挑战之一。

由于时任雅加达特区首长钟万学牵涉所谓的亵渎《古兰经》事件，自2016年9月以来，以雅加达为中心的印尼多个城市爆发了由极端势力“伊斯兰捍卫者阵线”和“印尼伊斯兰解放党”发起的示威游行，反对钟万学竞选连任雅加达特区首长。钟万学作为华裔基督徒在印尼属于当然少数，但其身居要职，担任雅加达特区首长，这自然会引起一些政客和民众的不满。在一些穆斯林眼中，钟万学是反对伊斯兰势力的代表，由于印尼政府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因此极端势力不得不“亲自出手”，通过街头示威向政府表达不满。

极端组织针对钟万学亵渎《古兰经》事件的强硬立场给雅加达选举和印尼社会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最终，钟万学被判入狱，失去了连任雅加达特区首长的资格。印尼社会走向分裂。

一方面，穆斯林社会分裂为两派。一部分是以宗教极端主义为主导思想的极端派穆斯林，这类组织包括“伊斯兰捍卫者阵线”、“印尼伊斯兰解放党”、伊斯兰共同体论坛、伊斯兰联盟等；另一部分则是以伊斯兰教士联合会及穆罕默迪亚两大宗教团体为主的主流温和派穆斯林。虽然温和派伊斯兰组织总体对“钟万学事件”持温和态度，反对通过极端手段，如街头示威游行、暴力等解决问题，但温和派穆斯林与极端派穆斯林均主张将钟万学绳之以法。[6]从政府和法院处理“钟万学事件”的结果看，极端派伊斯兰组织的主张和立场显然对政府和法院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这是印尼政治发展进程中的一个危险信号。马来西亚的《诗华日报》评论称，钟万学被判入狱表明印尼法院向强硬派伊斯兰势力低头，印尼法律也被印尼国内及国际社会质疑仅保障在印尼占多数的逊尼派穆斯林的利益，什叶派穆斯林及其他少数族群经常成为攻击目标。同时，此举还表明，强硬派伊斯兰势力进一步侵蚀了印尼的民主与自由。印尼社会出现强硬派伊斯兰势力与开明派自由穆斯林、基督徒、印度教徒以及少数族群的对立。强硬派伊斯兰势力的崛起应当引起印尼当局的注意。[7]

毋庸置疑，“潘查希拉”所主张的和谐、多元、团结、统一、民主的精神在“钟万学事件”中受到冲击，这引起了印尼各方的关注。印尼伊斯兰教士联合会评议委员会主席认为，“潘查希拉”名存实亡，其精神已经在印尼消失了很长时间。加查马达大学“潘查希拉”研究中心研究员迪斯马表示，在国家治理中，已经很难看见政府官员践行“潘查希拉”精神。[8]印尼温和穆斯林社会研究所主任阿古斯·穆罕默德认为，宗教政治化将给印尼社会造成不良影响，容易导致团体间的敌对与不团结。印尼应立即停止宗教政治化，以改善日益紧张的民众间关系。如任由宗教政治化向前发展，那么小事件可能引发大冲突。印尼当前的政治气候会破坏社会多样性的基础价值观，而社会关系一旦破裂，就将需要耗费很长时间来修复。[9]

另一方面，伊斯兰教与基督教紧张关系日益加剧。5月9日，钟万学被法院批捕后，巴布亚地区的基督徒表达了强烈的担忧和不安。巴布亚地区位于印尼最东部，分为巴布亚省和西巴布亚省两个行政单位。巴布亚地区也是印尼基督徒最多的地区。钟万学被捕后，巴布亚地区的民众极力声援钟万学。自5月10日起，巴布亚省和西巴布亚省查亚普拉、马老奇、梭隆、瓦美那等地的民众举行大规模的烛光守夜活动，支持钟万学，如查亚普拉的千余名民众在英比公园、查亚普拉机场等地举行烛光守夜活动，场面宏大；西巴布亚省的成千上万名民众聚集到西奇广场，点亮蜡烛，要求释放钟万学。集会者认为，法院受到政治压力的影响，判决有失公正。西巴布亚省民众对印尼的法制体系感到痛心，希望印尼政府建立公正的法制体系，政府和各阶层民众不要破坏印尼的团结和统一。[10]实际上，除了巴布亚地区外，日惹、北苏拉威西等地的民众也纷纷举行烛光守夜活动，声援钟万学。在北苏拉威西，守夜的民众引吭高歌，声势浩大，他们要求公正对待钟万学，并呼吁北苏拉威西公投独立。[11]

5月15日，巴布亚省首府查亚普拉市的成千上万名民众在“巴布亚教会大公会议”的协调领导下走上街头，抗议政府对钟万学采取行动，要求立即释放钟万学，保护“潘查希拉”原则不受侵犯。游行队伍长达4公里，从巴布亚地方议会至巴布亚省长办公室。游行人员要求解散“印尼伊斯兰解放党”和“伊斯兰捍卫者阵线”，逮捕“伊斯兰捍卫者阵线”领袖里兹克。巴布亚教会大公会议主教里奥称，极端主义行动给民众和国家的安全带来了麻烦，我们正在被边缘化。巴布亚省副省长克莱门表示，游行集会旨在提醒政府，在“潘查希拉”和《1945年宪法》之下，印尼是一个团结统一的国家。[12]巴布亚省省长卢卡斯·恩恩贝要求当地警方对“印尼伊斯兰解放党”采取严厉措施，防止巴布亚民众成为“印尼伊斯兰解放党”的攻击目标。[13]与此同时，社交媒体谣传卢卡斯·恩恩贝称“如果钟万学当不成雅加达首长，就让巴布亚省独立”。虽然这只是一则假消息，但表明了非穆斯林的不满。[14]毋庸置疑，巴布亚基督徒在钟万学入狱后，十分担心自身的处境，中央政府若不重视处理巴布亚的宗教关系，就可能引发新的矛盾。

从历史上看，宗教冲突曾经给印尼社会带来严重的影响。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印尼马鲁古群岛的基督徒与穆斯林爆发过激烈的冲突，造成数千名民众死伤。如今，印尼的宗教极端主义和民粹主义再次抬头，宗教矛盾激化，民粹主义、宗教极端主义思潮正在印尼社会蔓延。印尼的社会稳定和国家发展面临较大隐患。早在雅加达特区首长选举前，佐科总统就明确指出，印尼的政治民主正在为极端主义，如自由主义、宗教极端主义、宗派主义、恐怖主义，以及其他教派主义的滋生提供机会。极端主义者把部族、宗教和种族主义政治化。如果任散布仇恨、诽谤、虚假新闻，互相谩骂等行径发展下去，印尼就将四分五裂。[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