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至情至孝

刘贺回到未央宫后,也做出了和霍光类似的决定,“高祖示警,朕当自省。诏,太常安排谒庙事宜,三日后祭高祖庙。”

“宫中即日起,素食,戒酒。”

对于地震之事,刘贺心中有九分把握。穿越者能改变时势,总不能改变地壳变化吧。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要做好两手准备。

如果地震准时发生,就是“太祖庇佑”“天命在身”。若是没有发生,那便是他谒庙斋戒之功。

不过按照霍光的处置,他的功劳也要分出去一点,毕竟荣光不能独享。

.....

四月,庚午。

这一日刘贺卯时天未亮时便从未央宫出发,前往北郊祭地,直到未时才返回未央宫。

一路颠簸,甚是劳累,然刘贺却并未躺在床榻上休息,而是站在空旷处静静的眺望长安城。

暖阳照未央,微风拂宫墙,柳絮随风摆,浮影乱斜阳。

刘贺目光所至,长安八街九陌尽在眼底,远处终南山也隐约可见。

如此美景,却难以压下刘贺心中的不安。因为这是他记忆中最后一件大事,资治通鉴里只有一句话——夏,四月,庚午,地震。

刘贺推测,此次地震影响应该不大,因为史书上并没有记载此次地震所造成的伤害。

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万一待着殿内有什么东西被震掉下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刘贺一直原地站着。

身旁的霍成君还以为刘贺是在为长安城的百姓担忧,出言宽慰道,“陛下勿忧,大将军已作妥善处置。即便地龙翻身,也可保百姓无恙。”

刘贺握住霍成君的小手,露出一抹牵强的微笑。

他是在担心百姓吗,他是在担心地震会不会发生。

百姓的死活固然重要,可他“天命在身”的光环不能破。

即便想好了说辞,刘贺还是觉得地震准时发生要好一点。当然,震级稍稍低一点就更好了,要让长安百姓感受到震感,又不至于太多的死伤。

毕竟百姓也是很重要的。

申时,慕然,刘贺感受脚下的地面微微晃动,眼中喜色一闪而过。

他将身旁惶恐不安的霍成君搂在怀里,“有朕在,莫怕。”

霍成君以为在刘贺怀中,感受到宽广的胸膛,心中的不安尽数散去。

此刻就算是与刘贺一同丧身此处,她也无怨无悔。

刘贺:????

地震约莫持续了二十多秒,刘贺心中的石头也随之落地。他转头看向身后巍然不动的未央宫,心中豪情顿起。

“回宫。”

“诺。”

......

翌日,刘贺再次在温室殿听经,讲经的依旧是王式。

结束后,刘贺开口问道,“王师所言,贴合先贤之意,朕欲兴《鲁诗》于郡学。”

“不知王师可有后起之秀举荐一二。“

王式闻言心头一喜,接着便是漫长的沉默。《鲁诗》虽然源远流长,可易懂不如《韩诗》,传播不如《齐诗》,反而是经义繁琐晦涩与《齐诗》不相上下。

《齐诗》被世人视为官学之首,良才甚多。仅后仓一脉就有,箫望之,翼奉,听说后仓一脉还有一位叫匡衡的年轻人,亦是文采斐然。

相比之下《鲁诗》就显得青黄不接,唯有韦贤,王式。至于荣广,他师从瑕丘江公,相比之下更善《春秋》而非《鲁诗》。

王式昔日教导刘贺,无心他物,而韦贤又为大鸿胪,官职在身,无余力教导弟子。

这就导致《鲁诗》一脉人才凋零,当今能为栋梁之材也只有韦贤之子韦玄成。

至于鲁地一众人等,在王式眼中属于学艺不精。若是让这群人授课,只能是曲解圣人之言,误人子弟。

当然,也可以让这些人按先贤注本照本宣科。可这样教出来的人,思维僵化,不通权变,难以立足于朝堂。

“陛下有此心臣不胜欢喜。”王式艰难的开口,“然《鲁诗》非世俗之学。”

“若《鲁诗》为世俗所不容,何以为继?”刘贺反问道,“难道百年之后,《鲁诗》将为王,韦之家学。”

“《韩诗》易懂,《齐诗》势大,若王师依旧墨守成规,百年后恐无《鲁诗》。”

“到那时,先贤之言被曲解,百姓不明其真意,王师于心何忍。”

说到此处,刘贺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王式竟在天子眼中感受到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不知陛下有何良策?”王式佯装不解的问道。

刘贺也没有卖关子,“朕欲编写《鲁诗外传》传于郡学,王师以为如何?”

王式嘴角抽动。《韩诗外传》《鲁诗外传》,听名字就知其关系。

若是旁人敢在他面前说这话,他早开骂了。《鲁诗外传》亏你说的出口。

《鲁诗》何等高贵,岂可以如此传世。

他都不敢想,若是答应天子编写所谓的《鲁诗外传》,以后韦贤会如何看待他,韩延年,后仓将会如何讥讽他。

《鲁诗》也沦为野人之学,媚俗求存。

如此,他还有何面目见九泉之下的恩师。

此议,绝不可行。

“陛下,此.....”

“王师莫急,待朕说完。”刘贺抬手打断王式,“朕知王师忙于公务,难以抽身。且编书述事也非王师所长。”

“朕欲将此事交予韩延年,让其以《韩诗》之能,述《鲁诗》精义。”

“书也不必叫《鲁诗外传》,至于所取何名,王师可自行斟酌。”

王式略微思索便明白了刘贺此举的好处。若是以韩延年编《鲁诗》精义传于郡学。

一不伤《鲁诗》清名,二可兴《鲁诗》传承。

郡学子至太学,所学皆是《鲁诗》,何愁《鲁诗》不兴。

不过此举过于阴损,实非君子所为。

但很快,王式就想到了自我说服的理由——舍小节,而取大义。

孟子曰:舍生取义,正是如此。

若能使《鲁诗》昌盛,老夫何惜身前身后名。

“陛下为《鲁诗》用心良苦。”王式作揖行礼,“然韩延年至情至孝,并非趋炎附势之人,若陛下欲以势压人难有成效。”

“且韩延年所学与《鲁诗》相差甚远,恐难解其义。”

刘贺笑着摆摆手,“王师勿忧,朕自有良策。另书成之后,可交予王师斧正。”

至情至孝,啧啧....

没一个好人,狡猾狡猾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