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坏消息中的好消息

五月的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芷含嫣的闺房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跪坐在窗前，数着那些光斑，就像数着自己被囚禁的日子——已经整整六天了。

忽然，院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柔软的女声响起，“言春，把门打开，我有话要跟含嫣说。”

芷含嫣起身等待来人进门。

门一开，芷双凝就像一阵春风般卷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头的阳光气息。她今日装扮得十分隆重，身着淡紫色衣裙，妆容华丽，发髻上的两根金钗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显然是刚从正厅回来。

“梁家来下聘了！”芷双凝关上门，压低声音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芷含嫣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尽管她早知道这一天会来。她缓缓走回窗边坐下，声音干涩：“场面一定很热闹吧？”

“可不是嘛！”芷双凝跟过来坐在她身边，“梁家抬了十二担聘礼过来，光是绸缎就有二十匹，还有金银首饰、古董字画......对了，还有一对大雁，据说是梁将军亲自射来的，象征忠贞不渝。”

芷含嫣冷笑一声：“忠贞不渝？媒人没说我们八字不合吗？”

芷双凝听到妹妹这样说有些无奈，她握住妹妹冰凉的手，叹了口气：“含嫣，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这也实在是良配了，母亲跟我说，还有好几户人家都没有机会见到梁大人，就被告知没机会了。”

“那让给她们好了。”芷含嫣别过脸去，不想让姐姐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树梢上麻雀的啁啾声。芷双凝轻轻抚摸着妹妹的长发，突然说道：“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这么重要的场合，两位正主儿都没露面。梁将军推说身体不适，而你......被关在这里。两家的爹娘和媒人倒是谈笑风生，好像这只是一桩买卖，而不是两个人的终身大事。”

这句话终于击溃了芷含嫣强装的镇定。她转身扑进姐姐怀里，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芷双凝紧紧抱住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我......”芷含嫣抽噎着问道，声音支离破碎，“二姐，你当初......也是这般难过吗？”

芷双凝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过了良久，她才轻声回答：“我虽不比你幸运多少，但好在我心里是记挂柳公子的。”

芷含嫣抬起头，看到姐姐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她想追问，芷双凝却已经擦干了她的眼泪，换上了温柔的笑容。

“好了，别哭了。母亲晚些时候会来看你，眼睛哭肿了可不好。”芷双凝从袖中掏出一小包东西，“给，你最爱吃的桂花糖，我特地给你带来的。”

芷含嫣接过糖，却没有吃的胃口。她只是捏着那油纸包，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微温度。“二姐，我该怎么办......”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芷双凝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五月初五是端阳节，照例全家都要回老家祭祖。”

芷含嫣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我也能去？”

“当然，你可是芷家的女儿。”芷双凝微微一笑，“母亲已经安排好了，这次会带你一起去。毕竟......这可能是你出嫁前最后一次回老家了。”

出门！这个词在芷含嫣心中激起了久违的波澜。被囚禁的这几天，她连自己的院子都出不去，更别说回老家了。那里有她儿时奔跑过的田野，有她和姐妹们偷偷泛舟的小湖，有一院子的狸猫陪她玩耍......说起狸猫，她实在想念灵韵，也不知道言春有没有照顾好它。

姐妹俩又说了些体己话，芷双凝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她回头看了妹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含嫣，有时候......认命反而活得轻松些。”

芷含嫣送走姐姐后，独自站在窗前，看着院墙外的一角蓝天。认命？她咀嚼着这个词，就像咀嚼一块苦涩的树皮。如果认命意味着像大嫂那样日日喝苦药盼夫君垂怜，像二姐那样强颜欢笑掩饰心中的悲伤，那她宁可......

——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母亲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含嫣，好消息！”母亲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梁家今日来下聘了，婚期也定下来了，就在下月初九！”

芷含嫣机械地转过身，向母亲行礼。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只剩下一片平静——那种令人不安的、死水般的平静。

母亲似乎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常，或者说选择了忽略。她兴高采烈地絮叨着婚礼的筹备：要做多少套新衣裳，请哪些宾客，嫁妆该如何准备......芷含嫣安静地听着，眼神却飘向了远方，仿佛母亲说的这些与她毫无关系。

“......你父亲特意嘱咐，要给你打一套赤金头面，比当年双凝的那套嫁妆还要贵重。”母亲终于察觉到女儿的心不在焉，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含嫣......你还在怨恨爹娘吗？”

芷含嫣缓缓摇头：“女儿不敢。”

母亲走近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娘知道你不情愿。可是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梁家这样的好人家，错过了就再难寻了。”

“母亲，“芷含嫣突然打断她，“端阳节我真的可以回老家吗？”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你父亲已经应允了。这次回去正好祭拜祖先，告诉老家的亲戚你要出嫁的好消息。”

“谢谢母亲。”芷含嫣微微欠身，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母亲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不忍。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只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吧，这些日子闷坏了。端阳节出门散散心也好。”说完，她带着丫鬟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芷含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走回窗前，看着那些依然在地板上跳跃的光斑。五月初一到初九，只有短短三十八天了。三十八天后，她将被送入一个陌生人的家中，开始一段无法自主的人生......